山林在旋转。
不,旋转的是沈昭自己的世界。她跌跌撞撞地在黑暗的密林中奔逃,已经分不清方向,也辨不明时间。肩膀上被弩箭擦过的伤口火辣辣地疼,脚踝旧伤处被“血藤”尖端划开的口子不断渗血,每一次踩下都像是踏在碎玻璃上。更糟的是左腿外侧——刚才在灌木丛中翻滚时,被一根尖锐的断枝深深刺入,现在每跑一步,那根断枝就在皮肉里搅动一次,带来撕裂般的剧痛。
可她不敢停。
身后远处,依稀还能听到模糊的嘶吼声、金属碰撞声,还有那种粘稠的、令人作呕的爬行声。萧衍……他还在战斗吗?还是已经……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沈昭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,痛得她眼前发黑,几乎要跪倒在地。她死死咬住下唇,直到尝到血腥味,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吞噬她的绝望。
“不能想……不能停……”她喃喃自语,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败的风箱,“他要我活着……去找琴师……三里……寒潭……”
她强迫自己不去回忆最后看到的那一幕——萧衍浑身是血、拄刀站立、被敌人和黑红藤蔓包围的背影。那画面太过惨烈,每想一次,就仿佛有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。
可越是想压抑,那画面就越是清晰。
还有萧衍最后推开她时,那只手上的力道——温柔又决绝,带着血的热度。
“呃……”沈昭猛地扶住一棵树干,剧烈地干呕起来。胃里空空如也,吐出的只有酸水和血沫。眩晕感一阵阵袭来,她知道自己的体力正在迅速耗尽。失血、疼痛、寒冷、还有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悲伤,正在将她拖向崩溃的边缘。
而就在她最脆弱的时候,眉心深处,那股沉寂了片刻的滞涩感,骤然化作了灼热的刺痛!
来了。
伪印的反扑,比她预想的更加猛烈、更加恶毒。
【逃不掉的……】一个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响起,冰冷、滑腻,带着某种非人的嘲弄,【他死了。为了救你这个累赘,死了。】
“不……”沈昭抱住头,指甲深深抠进头皮,“他没死……萧衍不会死……”
【不会死?】那声音嗤笑着,【你看看你自己,连站都站不稳,凭什么认为他能从六个杀手和那些‘地藤’手里活下来?他被箭射穿了腿,刀砍进了背,血都快流干了……】
伴随着声音,沈昭眼前竟然真的浮现出画面——不是记忆,而是某种扭曲的、充满恶意的幻象:萧衍倒在地上,身上插满了箭矢和刀剑,黑红的“藤蔓”缠绕着他,正将他的身体拖入黑暗的水中……他的眼睛睁着,空洞地望着她所在的方向,嘴唇翕动,无声地说:“为什么不救我……”
“啊——!”沈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猛地挥动手臂,仿佛要打散那幻象。手中的梧桐木心撞在树干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木心传来的暖意让她稍稍清醒了一瞬。她死死攥住它,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。
【没用的。】伪印的声音再次响起,变得更加柔和,却也更令人毛骨悚然,【就算他侥幸没死,又怎么样?你连自己都保不住,怎么去找他?看看你现在的样子,伤成这样,能走到寒潭吗?就算走到了,那个哑巴琴师真会帮你?也许他早就死了,也许他根本就是国师的人……】
“闭嘴……”沈昭的声音颤抖着。
【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呢?】那声音继续蛊惑,【接受命运不好吗?回到你应该在的位置上。你本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你的‘沈昭’,赏花宴上出出风头,将来嫁个如意郎君,相夫教子,平安喜乐……那些打打杀杀、阴谋诡计,本来就不该是你承受的。忘掉这些痛苦吧,忘掉萧衍,忘掉你母亲,忘掉什么凰血什么密卷……那都是假的,是一场噩梦……】
“不是……不是假的……”沈昭用力摇头,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滑落,“母亲是真的……萧衍是真的……我是沈昭……沈静姝的女儿……”
【是吗?】伪印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,【那你怎么解释你脑子里那些‘书’里的记忆?那些关于‘剧情’、关于‘男主李琰’、关于‘恶毒女配’的认知?如果那些是假的,为什么它们如此清晰?如果现在这些是真的,为什么你如此痛苦?】
记忆的碎片再次翻涌上来,但这一次,它们被伪印的力量扭曲、重组,变成了更加混乱、更加矛盾的画面——
她看见自己穿着华服,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,对着一个面目模糊但依稀有着李琰轮廓的男子巧笑倩兮;
她又看见自己浑身浴血,抱着萧衍冰冷的尸体,在雨中痛哭;
她看见母亲沈静姝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,轻声说“昭儿要乖乖的”;
她又看见母亲在火光中回头,眼神冰冷地说“你不该醒来”;
她看见萧衍在王府里听她“心声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;
她又看见萧衍在暗河出口推开她时,那双眼睛里深不见底的绝望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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