鹰愁涧,名副其实。
当沈昭站在涧边,借着微弱的星光看清下方景象时,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直冲头顶。
这并非白日里那种有石梁可渡的深涧。两岸是刀劈斧削般的百丈绝壁,近乎垂直,岩石黝黑湿滑,在夜色中泛着冷硬的光泽。两壁之间,是一道窄得令人心悸的裂缝,最宽处不过丈余,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挤过。涧底深不见底,只有凄厉的风声从裂缝深处倒卷上来,发出如同无数冤魂呜咽般的呼啸,“鹰愁”之名,怕是因为连鹰隼飞越此地都要发愁。
连接两岸的,不是桥,而是三条碗口粗细、不知何年何月由何人架设的铁索。两条在上,间距约三尺,供踏足;一条在下,位于踏足铁索中间下方约一人高处,似是作扶手之用。铁索在穿涧而过的猛烈气流中微微摇晃,表面覆盖着湿滑的苔藓和水汽凝结的薄冰,在星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。
“这……要过去?”沈昭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,带着难以置信。白日里那石梁已让她魂飞魄散,眼前这三条孤悬于绝壁深渊之上的铁索,简直超出了她想象的极限。
“只有此路。”萧衍的声音在风声中依然稳定,“‘山鬼’熟知地形,常规路径必有埋伏。鹰愁涧天险,他们料定负伤之人不敢走,也难追踪。这是我们甩开他们的最好机会。”
他走到铁索边,伸手握住作为扶手的那条铁索,用力晃了晃。铁索发出沉闷而坚实的“哐啷”声,纹丝未动,显然根基极牢。“铁索很稳,关键在风和脚下。听着。”
他转向沈昭,神色在夜色中格外凝重:“涧中气流混乱,风向、风力瞬息万变。你需用耳听,用皮肤感受。风来时,身体要随风势微调重心,如风中芦苇,切不可硬抗。脚下铁索湿滑,每一步都要踩实,用足弓中部着力,想象脚底生根。手扶下方铁索,但莫抓死,以稳为主,借力为辅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我会先过,固定安全绳。你随后,抓紧我教你的呼吸法,将气息下沉,稳住心神。莫看下方,只看前方铁索和对岸。若觉不稳,立刻蹲下,降低重心,抓紧铁索,等我。”
“安全绳?”沈昭疑惑。
萧衍从行囊中取出那盘结实的绳索,将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,另一端则系在岸边一块嵌入地下的巨岩上。“我先过去,在对岸固定绳索。你过时,将此绳系于腰间,万一失足,尚有缓冲。”这已是目前条件下能做的最大安全保障。
沈昭看着那绳索,又看看深不见底的黑暗裂缝,点了点头。恐惧依旧,但萧衍周密的安排和沉着的态度,给了她一丝底气。
萧衍不再多言,将背上行囊重新扎紧,检查了一遍匕首和绳索,然后踏上了铁索。
他的动作并不快,甚至可以说缓慢。每一步踏出,都先用脚尖试探铁索的晃动和湿滑程度,确认稳妥后才将重心移过去。他的身体随着涧风的吹拂微微晃动、调整,仿佛真的与风融为一体。手扶下方铁索,却只是虚搭,更多依靠自身平衡。星光下,他的背影在呼啸的风中显得异常沉稳坚定,如同绝壁上生长出的松柏。
沈昭屏息看着,心提到了嗓子眼。那铁索在萧衍脚下和风中不住摇晃,看得她头晕目眩。但萧衍的步伐始终稳定,节奏如一。
约莫一刻钟后,他的身影终于安全抵达对岸,在黑暗中挥了挥手示意。
紧接着,绳索被拉直,萧衍在对岸寻了坚固处重新固定。一条生命线,横跨了死亡深渊。
轮到沈昭了。
她深吸一口气,学着萧衍的样子,将绳索另一端在自己腰间系了个牢固的结(萧衍之前教过她水手结)。然后,她站到铁索前,闭上眼,努力回忆萧衍刚才的嘱咐,调动丹田那团温热的气息,想象它沉入小腹,流向下肢。
“听风……感受风……” 她默念着,强迫自己忽略下方令人心悸的黑暗和呼啸,将注意力集中在扑面而来的气流上。起初,只觉得风又冷又乱,吹得她站立不稳。但当她真正静下心来,摒弃杂念,渐渐能分辨出风势的细微变化——一阵从左上方斜吹下来,带着湿气;紧接着又有一股从涧底旋转上冲,力道更强……
她尝试着像萧衍说的那样,放松身体,任由风吹拂,只在关键时微微调整腰腿的姿势。奇迹般地,那种随时要被吹落的恐慌感减轻了些。
她睁开眼,目光锁定前方两条作为踏足点的铁索,然后,迈出了第一步。
冰寒刺骨的铁索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,湿滑异常。脚尖传来微微的晃动感。她心脏狂跳,但强迫自己按照萧衍教的,用足弓中部稳稳踩下,将身体重量缓缓移过去。同时,一只手虚扶着下方的扶手铁索,保持平衡。
成功了!虽然铁索晃得厉害,但她站稳了!
第二步,第三步……她不敢分心,全部心神都沉浸在“听风、踏索、调息”这三件事上。风声在耳中不再是单纯的噪音,而成了指引她调整身体的信号。丹田的气息似乎也随着她的专注而缓缓流转,带来一种奇异的稳定感,不仅作用于身体,也安抚着她紧绷的神经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