辰时的街道尚带着晨露的清新,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规律而沉闷。沈昭低垂着头,目光却透过低矮的车辕,紧紧追随着路边熟悉的景致。
越是靠近镇国公府所在的朱雀大街,她的心跳便越发不受控制。那些高耸的门楼、肃穆的石狮、延伸的粉墙……每一处都勾动着记忆深处最模糊的涟漪。这不是一个闯入者的好奇打量,而是身体里沉睡的本能苏醒带来的、近乎疼痛的“近乡情怯”,即便掌管记忆的那部分灵魂依旧支离破碎。
萧衍骑马行在前方不远,墨色披风的下摆在微风中轻轻拂动。他未曾回头,但沈昭知道,自己的一举一动,恐怕都逃不过他的感知。这种认知让她稍微安心,却也更加绷紧了神经——她必须成功,不能出错。
队伍行至一个岔路口,按计划,前往京郊大营应直行,但萧衍却忽然勒马,对身旁侍卫吩咐了几句。那侍卫点头,随即指挥车队转向了一条略显僻静的街道。
沈昭精神一凛,知道时机到了。她按照事先的安排,装作内急,悄悄向队伍末尾挪动。负责接应的两名扮作普通仆役的暗卫,已不着痕迹地放慢了脚步,为她隔出了一个短暂的空隙。
就是现在!
她身形一闪,如同游鱼般滑进了旁边一条狭窄的巷弄。粗布衣衫与灰扑扑的墙面几乎融为一体。直到巷子深处,确认无人注意,她才背靠冰冷的砖墙,大口喘了几下,平复狂跳的心脏。
第一步,顺利。
她迅速掏出怀中那张简易路线图。图是萧衍手绘的,标注了从这条巷子通往镇国公府后侧一处废弃角门的隐秘路径。那角门早年因靠近马厩,气味不佳,早已封死不用,但门栓腐朽,以她的力气或借助工具应能弄开。
收起地图,沈昭压下所有纷乱的思绪,开始按照图示快速穿行。她专挑僻静无人的小巷,身形灵动,得益于这几日反复回忆府内外布局,此刻竟有种轻车熟路之感。某些拐角、某棵老树、某段残缺的墙头,都会让她脑中闪过零星画面——似乎是幼时与兄长或仆役玩耍追逐的场景。
约莫一刻钟后,她停在了一堵高大却略显斑驳的围墙下。墙头杂草丛生,墙内静悄悄,与她记忆中国公府正门的车马喧嚣截然不同。这里,就是废弃的西北角门所在。
她绕到侧面,果然看到一扇不起眼的、被藤蔓几乎覆盖的木门。试探着推了推,门扉纹丝不动,但从门缝看去,里面的门栓果然已经朽坏大半。她抽出事先备好的一截细铁钩,伸进门缝,小心拨弄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微的朽木断裂声,门栓脱落。沈昭屏住呼吸,用力一推。
“吱呀——”
陈旧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,推开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。一股混合着尘土、陈旧木料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。
她侧身挤了进去,反手轻轻将门掩上,背靠着门板,再次环顾四周。
入眼是一个荒废的小院,堆着些破旧的瓦罐和杂物,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。院子前方,是一排低矮的、显然已废弃不用的下人房。再往前,透过房舍间隙,能看到国公府内熟悉的园林景致——假山、回廊、远处主屋的飞檐。
心脏,在胸膛里沉重地撞击着。
这里,是她的家。可她站在这里,却像一个贼,一个闯入者,一个丢失了钥匙的陌生人。
沈昭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,刺痛让她从那股汹涌而莫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。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。她辨认了一下方向,按照记忆,朝着府邸东南角的“漱玉院”潜去。
府内静得出奇。兄长沈晏显然已经安排妥当,一路行来,她竟未遇到任何巡夜的家丁仆妇,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,和她自己极力放轻的脚步声。
越靠近内院,熟悉的景致便越多。那棵被她爬过摔下来的老槐树,那个夏天用来养睡莲如今却干涸见底的大缸,那条通往父亲书房、铺着光滑鹅卵石的小径……每一处都像一把钝刀,缓慢地切割着她记忆的迷雾。
终于,“漱玉院”的月亮门出现在眼前。
院门虚掩着,推开时同样发出轻微声响。院内比外头更加荒凉些,显然久未有人打理。但格局未变:正面是三间青瓦白墙的正房,左侧是厢房,右侧是书房,院中那棵老梅树还在,只是此时无花,枝叶显得有些寂寥。
沈昭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右侧的书房。
她走上前,推开书房的门。灰尘在透窗而入的光柱中飞舞。屋内陈设简单,书架上空空如也,桌椅上也积了厚厚一层灰。母亲去世后,这里的东西想必大多收走或封存了。
她的心跳得飞快,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。多宝阁……暗格……
她走到靠墙的多宝阁前。记忆里,母亲似乎常站在这里摆弄一些小巧的摆件。暗格在哪里?她伸出手,凭着一种模糊的肌肉记忆,在架子上方一处雕花的边缘轻轻按压、摸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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