葬月谷,其名不虚。
即使是在黄昏时分,当最后一缕天光挣扎着穿过黑沼岭厚重林冠的缝隙,试图照亮这片被诅咒的山谷时,也会被谷中升腾的、终年不散的灰白色雾气无声吞噬。那雾气并非寻常水汽,触之微凉,带着一股淡淡的、类似陈旧骨殖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涩味,吸入肺中,隐隐有种压抑心神的感觉。
沈昭伏在一处距离谷口约两百步、覆满暗紫色苔藓的巨岩之后,屏息凝神。她身上涂抹了岩伯特制的药泥,气味与周围腐烂的植被和湿土无异,很好地掩盖了生人气息。在她左侧稍低处,是同样潜伏的萧衍,他闭着双目,整个人气息近乎完全内敛,仿佛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,唯有耳廓极其轻微地翕动着,捕捉着风带来的每一点声响。顾无言则在她右侧稍远的灌木阴影中,膝上横着焦尾琴,但他并未拨弦,只是手指虚按在琴弦上,似乎在与周围环境中某种极其稀薄的、扭曲的“声音”进行着无声的对抗与调和,为小队三人撑开一片近乎完美的“静默”领域。
在他们身后更远的隐蔽处,岩刚带领的七名赤夷族最精锐的斥候战士,同样与环境融为一体,他们是第二道观察哨和预备接应力量。
这是他们潜近葬月谷的第三天傍晚。前两日,他们在外围反复迂回,排除了数处疑似暗哨的地点(其中一处甚至布有触发式的低阶预警巫术),终于摸到了谷口防御圈的外缘。
透过巨岩的缝隙和顾无言以特殊手法维持的“视野清晰区域”,沈昭能清晰地看到谷口景象。
两座由粗粝黑石垒砌、仿佛直接从山体中生长出来的哨塔,如同巨兽的獠牙,扼守在狭窄的谷口两侧。塔身刻满扭曲的符文,顶端镶嵌着散发幽绿光芒的晶石,缓缓旋转,扫视着下方。塔下,是人工开凿出的、仅容三四人并行的通道,地面铺着掺杂暗红砂砾的石板,一直延伸进浓雾深处。四名身着暗色皮甲、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的守卫,手持带有倒钩的长矛,如同雕塑般立在通道两侧,眼神麻木而警惕。
这仅仅是明面上的守卫。
萧衍的“谛听”早已捕捉到,在两侧嶙峋的山壁上,至少还潜伏着三组暗哨,呼吸绵长,心跳缓慢,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好手。更麻烦的是,空气中弥漫着极其微弱、但无孔不入的“探知”能量波动,如同无数细小的触须,在雾气中游弋。若非顾无言以音律秘法巧妙地“同化”和“误导”了小队周围的这些能量触须,他们恐怕在百步外就已经暴露。
【沈昭的心里话(警惕与观察):】
(守卫森严……远超预估。不仅仅是人数,是那种严密到近乎窒息的防御体系。明暗结合,能量探测……这不像普通的南疆土寇,更像……训练有素的军队。那些守卫的眼神,没有山匪的贪婪或散漫,只有冰冷的服从和麻木的警惕。看来那‘赵先生’,或者说他背后的国师,在此地投入的本钱不小。)
时间一点点流逝,天色愈发昏暗。谷内传出的那种压抑感却越来越强,隐约有沉闷的、仿佛巨物心跳般的“咚……咚……”声,从雾气深处传来,与大地微弱的脉动纠缠在一起,让人心烦意乱。
终于,谷口通道内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。一队大约十人、同样装束但气息明显更为彪悍的守卫,在一名穿着暗红镶边黑袍、面覆无脸面具的小头目带领下,前来换岗。交接过程沉默、迅捷、一丝不苟。换下岗的守卫列队,无声地消失在谷内浓雾中。
就在新上岗的守卫刚刚站定,注意力略有分散的刹那——
“就是现在!”顾无言的手指在琴弦上极轻微地一拂。
没有发出任何可以被人耳捕捉的琴音,但沈昭却感觉到周身空气的“密度”或者说“质感”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。仿佛有一层无形的、流动的“薄膜”,瞬间包裹住了她和萧衍,并将他们与周围环境的光影、气息、乃至存在感进行了某种高明的“折射”和“淡化”。
这是顾无言精心准备的短时潜行秘术——“空蝉步影”。效果极佳,但对施术者和被加持者的消耗都不小,且持续时间很短。
无需言语,沈昭和萧衍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,贴着巨岩下方的阴影,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,从两组暗哨视野交叉的死角,以及那些能量触须感知的间隙中,“滑”入了那条通往谷内的狭窄通道!
整个过程快如鬼魅,无声无息。连守在通道口的那四名守卫,也只是感觉一阵微凉的、带着谷外湿气的夜风吹过,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,并未察觉任何异常。
一进入通道,那股阴冷、污秽的气息顿时浓郁了数倍。雾气更浓,可视范围不足十步。脚下暗红色的石板湿滑黏腻,仿佛长期被某种污浊液体浸润。两侧粗糙的石壁上也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可疑的暗色痕迹。
萧衍在前方引路,他的脚步落点极其精准,总能避开地面上可能发出声响或带有预警机关的细微之处。他的谛听之力提升到极限,不仅监听前后左右可能出现的动静,更在仔细分辨着雾气中能量流动的方向和强度,寻找着通往核心区域的路径,同时也在警惕着可能突然出现的“探知”波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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