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长老的命令如山,赤夷族的战争机器开始低沉而高效地运转起来。
然而,表面的一致行动之下,潜流的涌动却愈发明显。
岩烈接下确保退路的重任后,便带着几名心腹,一头扎进了存放古老兽皮地图和历代猎人路径笔记的石屋。门被紧紧关上,屋内传出持续的、压低的争论声,偶尔夹杂着岩烈烦躁的低吼。他要挑选的,不仅是熟悉地形的好手,更是能在绝境中绝对信任、将后背托付的兄弟。这份名单,牵动着太多人的神经,也承载着他作为保守派代表所承受的压力。
与此同时,在寨子西侧靠近打铁棚的空地上,岩刚的呼喝声如雷霆般炸响。
“快!再快!你们没吃饭吗?!想象你前面就是那些掳走我们亲人的杂碎!想想青螺寨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等死的同胞!”岩刚**着上身,古铜色的肌肉块块隆起,汗水沿着贲张的血管滑落。他面前,三十余名被挑选出来的赤夷族精锐战士,正在演练一种结合了潜行突刺与小队配合的战阵。动作狠辣迅疾,带着南疆山林搏杀特有的野性与简洁。
但岩刚并不满意。他一把推开一个动作稍慢的青年,亲自下场示范。骨刃在空气中划过凄厉的尖啸,假想的“敌人”木桩被瞬间洞穿、劈碎。“看到了吗?不是去比武!是去杀人!去破坏!每一击都要用尽全力,不能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!我们人数少,靠的就是这股一往无前的狠劲和默契!”
战士们眼神凶狠,喘着粗气继续操练。他们大多是主战派的中坚,或家人曾受“外道”侵害,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抱有强烈的复仇信念。然而,当岩刚背过身去时,队伍中一名面容冷峻、眼角有道疤的中年战士,与旁边另一人交换了一个极其短暂、难以察觉的眼神。
不远处,顾无言静静坐在一截树桩上,膝上摊开一张粗略的葬月谷地形草图。他手中炭笔不时标注,眉头微锁。他在推演音律陷阱的最佳布置点,计算着如何以最小的灵力消耗,达到最大范围的干扰效果。焦尾琴横放在身侧,古朴的琴身映着天光,那些焦痕仿佛也在此刻散发着沉静的力量。偶尔,他会抬头看向岩刚那边的训练,目光在那些战士身上缓缓扫过,眼神若有所思。
沈昭则在自己的木屋中闭目调息。涅盘秘境带来的力量提升是巨大的,但正如顾无言和岩伯所提醒,这种跃进式的提升需要时间稳固和适应。她引导着体内更加精纯澎湃的凰血之力,沿着《涅盘心经》初步开辟的循环路径缓缓运转,滋养经脉,温养脏腑。眉心那点清光随着呼吸明灭,与怀中鸣玉、梧桐木心的脉动逐渐趋向一致。外界的纷扰被她暂时屏蔽,此刻她需要的是绝对的专注,将状态调整到最佳。
而萧衍,看似最“闲”。他没有参与训练,也未闭关。只是如同往常一样,在寨中看似随意地走动,有时停在晾晒药草的架子前,有时观看妇人编织藤甲,更多的时候,是站在地势稍高的地方,眺望着整个寨子,以及东北方那被山林掩映、望不见的葬月谷方向。
他的“谛听”并未大范围铺开,那样消耗太大且容易打草惊蛇。他只是将这份超常的灵觉维持在一种极其敏锐的“接收”状态,如同最耐心的猎人,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不寻常的“声音”。
他听到了岩刚那边战士们粗重的呼吸、心脏剧烈的搏动、骨刃破风的尖啸,以及那混杂在其中的、绝大多数激昂、愤怒、决绝的“心音”。这是战意,是仇恨,是可以依赖的勇气。
他也听到了岩烈石屋内持续的低沉争论,那是关于路径选择、接应点设置、人员可靠性的反复权衡。岩烈的心音沉重、焦虑,充满了责任带来的压力,还有一丝被大长老和众人(尤其是萧衍那番话)隐隐质疑的憋闷与委屈。这些情绪虽然激烈,但坦荡,并无阴暗。
然而,萧衍也捕捉到了别的东西。
在寨子边缘,靠近溪流清洗武器的几个战士低声交谈时,其中一人心绪中飞快闪过的一丝迟疑与恐惧,虽然立刻被同伴的鼓动和自身的羞愧压下,但那瞬间的波动没能逃过萧衍的感知。
在负责整理和分配箭矢的仓库附近,一个年老的保管员在清点数目时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支箭杆上某个不起眼的刻痕,心中泛起的是一段模糊的、关于年轻时某个失踪伙伴的陈旧回忆,那回忆与此刻备战的气氛格格不入,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。
最让萧衍留意的,是午后他去岩伯那里取一份驱瘴药时,经过寨中那棵被视为神木的巨大榕树下。树下,萨满阿嬷正独自盘坐,对着面前一小堆燃烧的、散发奇异清香的草药闭目冥想。当萧衍经过时,阿嬷并未睁眼,但萧衍的谛听却清晰地“听”到,阿嬷那原本如古井般深沉平静的心湖,在某一刻,极其细微地荡漾开一丝涟漪——那涟漪中夹杂着一缕极其淡薄、却绝不属于赤夷族萨满传承的、阴冷黏腻的“回响”,仿佛远方的葬月谷中,有什么东西与她此刻的冥想产生了某种超越距离的、邪恶的共鸣。这“回响”一闪即逝,快得如同错觉,阿嬷的心湖随即恢复了深不可测的平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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