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被“砰”的一声撞开。
江父江母闯了进来,两个人的脸上,混杂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,与面对神迹般的敬畏。
“澈儿!好了!全好了!”
江母一个箭步冲来,一把抓住江澈的手,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发颤。
她将那个电子血压计高高举到江澈面前,屏幕上那串数字,像是烙印般清晰。
125\/80。
一个足以写进医学教科书的完美数值。
江父没说话,他站在一旁,只是做了一个动作。
他弯下腰。
双手,毫无阻碍地,触碰到了自己的脚尖。
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,没有一丝迟滞。
然后,他缓缓直起身,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,一种颠覆了半生认知的巨大震撼,远比任何言语都来得猛烈。
那根折磨了他二十年,让他无数个日夜辗转反侧的“老骨刺”,就这样凭空消失了。
不是缓解。
是根除。
江澈看着父母脱胎换骨般的模样,那颗沉寂了五百年的道心,仿佛一块万年寒冰,竟被这凡俗的温暖融开了一道缝隙。
这就是他想要的。
他追求的,从来不是毁天灭地的力量,也不是凌驾万万人之上的尊荣。
而是守护眼前这份触手可及的人间烟火。
然而,这份宁静很快被一阵急促的巨响打破。
“咚咚咚!”
敲门声又急又重,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焦灼,仿佛要将门板擂穿。
江母前去开门。
门外,是住在隔壁单元的李阿姨。
她头发散乱,眼眶红得骇人,平日里干净整洁的衣服也满是褶皱。
在看到江母的瞬间,她眼里的泪水决堤而下,嘶哑着嗓子,几乎是扑了过来。
“老姐姐!求求你,求你救救我孙子!”
她的手里,死死抱着一个花盆。
那正是江澈昨晚随手倾倒药渣的盆栽,一盆濒死的兰花。
此刻,那盆兰花哪里还有半分颓靡。
原本枯黄的叶片,舒展得油光翠绿,几根纤细的茎秆从中央抽出,顶端赫然挂着几朵含苞待放的花蕾,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勃勃生机。
起死回生!
江母看得呆住了。
江父也走了过来,当他看到这一幕,眼瞳猛地一缩。
江澈从房间里走出,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。
李阿姨看见江澈,像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,双腿一软,噗通一声,竟直直地跪了下来!
“小澈!阿姨求求你了!我在隔壁听见你老妈说!你爸的腰,你妈的血压……都被你弄好了,对不对?”
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绝望。
“我孙子……他有先天性的哮喘,从小就泡在药罐子里,这两天又犯了,在医院躺着,医生都说……都说没办法了……”
“你看看这花!这花都活了!这是神药啊!你把那神药……分我一点,就一点点!我给你磕头了!”
说着,她就要把额头往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磕去。
江澈眉心微动,一股无形的柔和力道凭空出现,稳稳托住了她。
李阿姨磕不下去,只能抬起那张布满泪痕的脸,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,死死地望着他。
江澈的目光,变得深邃。
在他眼中的世界,李阿姨不再是一个单纯哭泣的妇人。
她身上,代表着“亲情”与“绝望”的秩序线,正剧烈地纠缠、燃烧,释放出强烈的能量波动,冲击着他的道心。
拒绝,于心不忍。
这与他守护人间烟火的本心相悖。
可若是答应?
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培元丹绝非凡物,那是他以《洞玄秩序经》的本源气息为引,强行逆转造化炼制而成。
此物一旦现世,必将引来滔天巨浪。
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
到那时,他所珍视的这份平静,这对刚刚重获健康的父母,都将被卷入万劫不复的旋涡。
“澈儿……”
母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,充满了为难与不忍。
江澈的心,出现了五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剧烈动摇。
他见过星辰陨落,见过沧海桑田,道心早已坚如磐石。
可此刻,面对一个凡人邻居的眼泪,那份磐石却出现了一丝裂痕。
“孩子在哪?”他终于开口。
“在……在楼下车里,不敢抱上来,怕吹风!”李阿姨连忙答道,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。
“带我看看。”
江澈跟着李阿姨下了楼。
一辆半旧的面包车里,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蜷缩在后座,脸色青紫,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阵令人心碎的、破风箱般的喘鸣。
江澈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。
“洞玄视界”,开启。
一瞬间,男孩身体的内在结构,在他视野中被彻底洞穿。
正常人的肺部,“生命秩序线”明亮、坚韧,有规律地起伏舒张。
但这孩子的肺部,那些秩序线却天生纤细、黯淡,甚至多处呈现出扭曲、断裂的状态。
这是先天的“秩序缺陷”。
江澈在脑海中飞速模拟。
他将培元丹那股霸道、精纯的药性秩序,导入这片脆弱的肺部秩序场。
结果,没有出现修复的奇迹。
而是摧枯拉朽的崩塌。
那股过于强大的药力,会瞬间冲垮男孩本就脆弱的生命秩序,让他当场毙命。
虚不受补。
这四个字,以一种最直观、最残酷的方式,呈现在他的认知中。
他收回目光,神色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。
当他回到家时,发现爷爷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院子里的老藤椅上。
老人手里拿着他的老烟枪,吧嗒吧嗒地抽着,浑浊的眼睛看着院门的方向,仿佛早已将楼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。
他没有出声,只是在江澈走近时,默默地朝身边的另一个小马扎努了努嘴。
江澈在他身边坐下。
爷爷磕了磕烟锅里的灰,慢条斯理地重新填上烟丝,用火柴点燃,深深吸了一口,吐出浑浊的烟雾。
烟雾缭绕中,他缓缓开口,声音沙哑而沉稳。
“澈儿,医者仁心,是好事。”
“但也要看自己,有没有那个金刚钻。”
江澈没有说话,静静地听着。
“你给得了李家小子,那隔壁村的王家孙女呢?县里张家的老太爷呢?”
爷爷的目光穿透烟雾,落在江澈脸上,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沧桑与智慧。
“你能给一家,给不了一村。给得了一村,给不了一县。”
“这世上的苦命人,你救得过来吗?”
老人又深吸了一口烟,语气变得更加深沉。
“你的战场,不在治病救人。”
“它在更高的地方,在朝堂之上。”
“一颗药,救的是一个人。一个好政策,救的是成千上万的人。”
“别捡了芝麻,丢了西瓜。”
爷爷的话,没有任何玄妙的大道理,只是一个历经风霜的老人,最朴素的生存智慧。
但这番话落入江澈耳中,却如洪钟大吕,振聋发聩!
是了。
他眼前的迷雾,瞬间被驱散。
他拥有的《洞玄秩序经》,其根本不是创造,而是“洞悉”与“驾驭”。
他真正的力量,不是去炼制几颗神药逆天改命,而是去洞悉这个现代社会本身的“规则”,然后驾驭这些规则,去实现更大范围的“守护”。
治病救人,是医生的“道”。
而他的“道”,在别处。
那颗因李阿姨的眼泪而动摇的道心,在这一刻,重新归于澄澈、通明、坚定不移。
他站起身,对着爷爷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然后,他转身回到屋里,重新走到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的李阿姨面前。
“李阿姨,那药,我不能给你。”
江澈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李阿姨脸上的希望之光瞬间褪去,化为一片死灰。
“那药的药性太过霸道,孩子的身体承受不住,用了,反而会害了他。”
不等李阿姨陷入更深的绝望,江澈从桌上拿起纸笔,迅速写下一个方子。
“这不是药方,是一个食疗的方子。你按上面写的,用最温和的食材,每日为他调理。虽不能根治,但能极大缓解他的痛苦,为后续治疗争取宝贵的时间。”
他将纸条递了过去。
李阿姨茫然地接过。
一张食疗方子?
她的心,沉到了谷底。
江澈看着她绝望的样子,拿起了自己的手机,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是赵岳的。
电话秒接,传来赵岳那咋咋呼呼的声音。
“老四?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,缺钱了?”
“帮我个忙。”江澈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,“给我联系一个省内最好的,或者全国最好的儿科呼吸道专家。要快。”
电话那头的赵岳愣了一下,但立刻反应过来,语气变得郑重。
“小事!我家跟省人医的几个副院都熟。你把病人信息发我,我马上安排!保证给你找最顶尖的专家团队来会诊!”
江澈挂掉电话,对李阿姨说:
“我已经联系了省城的专家,最迟明天,就会有国内顶级的医生来为孩子会诊。你现在要做的,是稳住孩子的情况,然后准备去省城。”
李阿姨彻底呆住了。
她看着江澈,看着他那双平静到不像一个年轻人的眼睛,看着他写下的食疗方子,又想到电话里那轻描淡写间便安排了顶级专家的恐怖能量。
她忽然明白了。
这才是真正的帮助。
不是一颗虚无缥缈、甚至可能致命的“神药”,而是切切实实、合情合理的希望!
她紧紧攥着那张写着食疗方子的纸条,仿佛攥着救命的稻草,眼泪再次夺眶而出。
这一次,是感激的泪水。
“谢谢……谢谢你,小澈!阿姨……阿姨给你……”
“不用了,去照顾孩子吧。”
江澈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李阿姨。
院子里,爷爷掐灭了烟锅,看着孙子沉稳的背影,浑浊的眼睛里,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