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县不大,是个典型的北方小城。
冬日的午后,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街道上,行人不多,节奏缓慢而安逸。
江家的房子,在县政府家属院里,是一栋九十年代建的六层红砖楼。
楼道里,堆着各家各户的白菜、大葱和冬储的杂物,墙壁上,还贴着“喜迎新年”的红色剪纸,充满了浓浓的生活气息。
一进家门,一股混杂着饭菜香和暖气味的、温暖的空气,便扑面而来。
“快,澈儿,赶紧把包放下,洗手吃饭!”江母一边张罗,一边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盘菜。
不大的餐桌上,已经摆满了七八个菜。
小鸡炖蘑菇,红烧排骨,清蒸鲈鱼,还有江澈最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。
“妈,就我们三个人,您做这么多,怎么吃得完?”江澈看着一桌子的菜,哭笑不得。
“吃不完留着晚上吃!你在外面工作那么辛苦,肯定都吃不好,妈得给你好好补补。”江母说着,夹起一个最大的鸡腿,放进了江澈的碗里,“快吃,趁热吃!”
江父在一旁倒了杯酒,给自己满上,又给江澈的杯子里倒了点。
“陪我喝点。”
“爸,我……”
“少喝点,没事。庆祝我儿子有出息了,回家过年。”江父端起酒杯,一仰而尽,脸上的皱纹,都舒展开了。
江澈知道,这是父亲表达喜悦的最高方式。
他端起杯子,也喝了一小口。
一家人,围着桌子,吃着饭,聊着天。
“澈儿啊,你这次回来,能待几天啊?”江母问。
“假批了十天,过了初七就得回去。”
“这么快啊……”江母的眼神,有些失落,“工作也别太拼了,要注意身体。你看你,都瘦了。”
“妈,我真没瘦。单位食堂伙食挺好的。”
“食堂的饭,哪有家里的香。”江母又给他夹了一筷子排骨,“对了,你那个……对象的事,怎么样了?上次跟你说的那个,你王阿姨家的外甥女,照片看了没?”
江澈一听,头都大了。
“妈,我这刚工作,忙着呢,哪有时间想这个。”
“怎么没时间!工作要紧,个人问题也得抓紧啊!你都二十好几了,再不找,好的都让人挑走了!”江母开启了“催婚模式”。
“你妈说得对。”江父在一旁帮腔,“是该考虑考虑了。在单位,没遇到合适的?”
“爸……”江澈一脸的无奈。
看着父母你一言我一语地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操心,江澈心里,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。
在修真界,没人会关心你有没有道侣。
所有人只关心你的修为,你的境界,你能给宗门带来多少利益。
只有在这里,在这个小小的家里,才有人会真心实意地,为你的冷暖,为你的终身大事,而絮絮叨叨。
这种唠叨,看似烦人,却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。
吃完午饭,江母去厨房洗碗,江父则拉着江澈,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看起了电视。
电视上,正放着午间新闻。
“爸,我给您和妈买了点东西。”江澈从背包里,拿出两个盒子。
一个是给江母买的最新款的智能手机,他已经提前下载好了各种软件,设置好了字体大小。
另一个,是给江父买的全自动按摩靠垫。
“你这孩子,乱花钱干什么。”江父嘴上虽然责备,但眼睛,却已经盯在了那个按摩靠垫上。
江澈笑着把靠垫装好,放在沙发上,扶着父亲躺下,打开了开关。
“哎……哎哟……这个劲儿可以……”江澈看着父亲一脸享受的舒服表情,心里也跟着高兴。
就在这时,新闻里,突然插播了一条省内快讯。
“……近日,我省省委办公厅下发通报,对海城市在优秀年轻干部选拔任用工作中,敢于打破常规、大胆使用人才的做法,予以肯定和表扬……”
电视画面上,出现了那份红头文件的截图。
虽然镜头一闪而过,但“江澈”两个字,还是清晰地出现在了屏幕上。
江父的身体,猛地一僵。
他关掉按摩器,坐直了身子,死死地盯着电视。
江母也从厨房里探出头来。
“刚……刚才电视上,说的是不是你啊?澈儿?”她的声音,有些不确定。
“嗯,是我。”江澈平静地点了点头。
客厅里,瞬间安静了下来。
江父江母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,看到了震惊和担忧。
他们知道儿子在海城干得不错,还提了职,但没想到,竟然都上了省里的新闻。
“澈儿,你跟爸说实话,”江父沉默了半天,才开口,声音有些干涩,“你……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?”
他虽然文化不高,但也知道,这种事情,能上省里的通报表扬,背后肯定经历了不小的风波。
“没事,爸。”江澈不想让他们担心,“就是工作上的一点小事,已经处理好了。组织上很信任我。”
江父看着儿子那平静的眼神,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。
他叹了口气,站起身,走到阳台,点上了一根烟。
江母则走过来,坐在江澈身边,握住了他的手。
“澈儿,不管你在外面做什么,一定要记住,安全第一。”她的声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咱家不求你当多大的官,发多大的财,只要你平平安安的,比什么都强。”
“我知道,妈。”江澈反手握住母亲那双有些粗糙的手。
他知道,父母都看懂了新闻背后的凶险。
他们没有多问,只是用最朴实的方式,表达着他们的担忧和爱。
下午,江澈陪着母亲去菜市场买菜。
家属院里,遇到了不少看着他长大的叔叔阿姨。
“哎哟,这不是老江家的澈儿吗?回来了啊!”
“可不是嘛!这孩子,现在可出息了,在海城当大官了!”
“长得真精神!比电视上还好看!”
众人围着江澈,七嘴八舌,满是赞誉。
江母的脸上,也洋溢着骄傲的笑容,嘴上却谦虚地说着:“哪有哪有,就是个普通上班的。”
就在这时,住在对门,从小看着江澈长大的李阿姨,拉着江澈的手,一脸愁容地说道:“澈儿啊,你现在有本事了,能不能帮李阿姨个忙?”
“李阿姨,您说。”
“我……我老伴儿的那个工伤抚恤金,厂子倒闭了,一直拖着没给。我们跑了好几趟社保局,他们就让我们填表,填了表就没下文了。这都拖大半年了……”李阿姨说着,眼圈都红了。
“您别急。”江澈扶着她,温和地说道,“您把相关的材料给我看看,我帮您问问。”
回到家,李阿姨把一沓厚厚的材料拿了过来。
江澈拿过来看了看,在他的“洞玄视界”里,这些复杂的表格和文件,瞬间被解构成了清晰的“秩序线”。
他很快就发现,问题出在一个环节上。
李阿姨的材料,因为缺少一份当年厂里出具的“工伤事故原始记录”,而被卡在了社保局的“历史遗留问题审核”这个环节,一直无法进入下一步的审批流程。
而这份记录,因为厂子破产,档案混乱,根本找不到了。
这是一个死结。
但江澈却在社保条例的一个不起眼的附则里,找到了一条“线”。
附则规定:对于事实清楚、证据链完整的历史遗留工伤认定,在原始记录缺失的情况下,可由三名以上原单位同事出具书面证明,并经社保部门实地核实后,予以“特殊审批”。
他抬起头,对李阿姨说:“李阿姨,您老伴儿以前在厂里,关系好的同事,还能找到三个吗?”
“能啊!怎么不能!老张、老王、老刘,都住一个院里!”
“那好办了。”江澈笑了笑,拿起手机,直接拨通了海城市人社局一位副局长的电话。
这位副局长,曾在“数字交通枢纽”项目协调会上,被江澈的“油门刹车论”所折服,一直想找机会结交。
“喂,刘局长,我是江澈。过年好啊。”
“哎哟!江主任!您好您好!您回家过年了?”电话那头的刘局长,声音又惊又喜。
“是啊。有点小事,想跟您咨询一下……”
江澈把李阿姨的情况,简单地说了一遍,并提到了那个附则条款。
“……您看,这个情况,是不是可以走‘特殊审批’的程序?”
电话那头的刘局长,立刻就明白了。
这哪里是“咨询”,这分明是江主任在给他送人情、递梯子啊!
“江主任,您放心!”他立刻大包大揽地说道,“这件事,我亲自来督办!您让老人家明天一早,直接到云县社保局找办公室的张主任,就说是我安排的。我保证,三天之内,抚恤金一定发放到位!”
“那就太感谢刘局长了。”
“江主任您太客气了!您这是帮我们解决基层群众的难题,我们感谢您才对!以后有任何事,您随时吩咐!”
挂了电话,江澈把结果告诉了李阿姨。
李阿姨激动得热泪盈眶,抓着江澈的手,一个劲儿地说着“谢谢”。
江澈看着老人脸上绽放出的笑容,心里感到一种由衷的满足。
原来,运用“规则”的力量,去帮助一个普通人,解决一件小小的难题,带来的喜悦,丝毫不亚于在官场上赢得一场惊心动魄的博弈。
这,或许才是《洞玄秩序经》真正的“道”。
不是用来争权夺利,而是用来,守护这人世间,最朴实、最寻常的幸福。
夜幕降临,窗外,响起了零星的鞭炮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