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。
养心殿内灯火通明,将顾青城的身影投射在巨大的九州地图上,宛如一尊俯瞰天地的神只。
殿内没有旁人,唯有影一单膝跪在阴影里,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。
他的身前,摊开着三份由天网用不同密语写成的卷宗。
【镇北王虞战,性烈如火,刚愎自用。其长子勇猛,次子文弱,皆不成器。王府财源七成仰仗与东胡的皮草、战马交易,此交易暗中由中州钱氏掌控。】
【定东王,年老体衰,贪图享乐。其麾下大将陈松野心勃勃,与江南柳氏有姻亲关系。定东王私下与海寇勾结,贩卖私盐,获利甚巨。】
【靖南王,为人多疑,心胸狭隘。三王之中实力最弱,但其领地盛产一种名为‘赤血铜’的灵矿,乃是打造灵器的关键材料。他一直怀疑镇北王与定东王觊望其矿脉。】
一条条情报,将三位手握重兵、盘踞一方的藩王扒得干干净净。
在顾青城的情报系统面前,这些所谓的雄主,不过是身上绑满了引线,却不自知的木偶。
“钱伯庸……”
顾青城的手指,在“镇北王府长史”这个名字上轻轻敲了敲。
“此人是何来历?”
影一的声音从下方传来,不带一丝波澜:“回陛下,钱伯庸,出身中州钱氏旁支,二十年前游历至北境,被虞战看重,引为心腹。”
中州钱氏。
又是这些世家大族。
顾青城笑了,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主动走进陷阱的笑。
“传朕的几位心腹大臣,即刻入宫议事。”
“遵命。”
影一的身影消失。
不多时,新任的吏部尚书、兵部尚书,以及掌管神武军的孙虎,都步履匆匆地赶到了养心殿。
几人心中都有些忐忑,不知深夜被召,所为何事。
“都坐吧。”
顾青城指了指旁边的锦凳,开门见山。
“镇北王,要反了。”
轰!
此言一出,几人脑子里都嗡的一声。
孙虎第一个跳了起来,满脸的横肉都在颤抖,一把按住刀柄。
“他娘的!反了!陛下,给俺十万兵马,俺现在就去北境,把他脑袋拧下来给您当夜壶!”
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则吓得面无人色,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。
藩王造反,那可是要天下大乱的!
“慌什么。”
顾青城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。
他看向兵部尚书:“朕问你,若三王并起,朝廷有多少胜算?”
兵部尚书额头全是冷汗,他快速盘算了一下,艰难道:“陛下,镇北王拥兵三十万,定东、靖南二王各有兵马二十万。合计七十万大军。我朝廷主力神武军不过二十万,各地卫所兵马战力堪忧……若是正面开战,胜负……不足三成。”
这个答案,让孙虎也冷静了下来,脸色变得极为难看。
“朕,没打算跟他们打。”
顾青城站起身,走到地图前。
“战争,是成本最高的手段。朕要的,是在一兵一卒未动之前,就让这场叛乱,胎死腹中。”
他拿起一支朱笔,在镇北王府的位置上,画了一个圈。
“孙虎。”
“末将在!”
“明日起,神武军出城,向南,进行为期一月的实战拉练。动静搞大一点,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,朝廷的大军,正枕戈待旦。”
孙虎一愣,向南?镇北王不是在北边吗?
但他没有多问,立刻领命:“末将遵旨!”
顾青城的目光又移向吏部尚书。
“朕要你,立刻草拟一份恩旨。就说靖南王忠心可嘉,特封其世子为‘安南侯’,食邑三千户,并准其来京城,入国子监学习。”
吏部尚书也不解,但还是恭敬领命。
最后,顾青城的目光落在了那片代表东境的区域。
他没有对兵部尚书说话,而是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,淡淡开口。
“影一。”
“属下在。”
“镇北王的密使,到哪了?”
“回陛下,已进入东境地界,三日内,可抵达定东王城。”
“很好。”
顾青城嘴角的弧度变得森然。
“朕要你在他抵达之前,送一份‘大礼’给定东王。”
“朕听说,定东王麾下大将陈松,很喜欢他那批新到的私盐。让天网的人,‘不小心’把这批盐的账本,送到定东王的书房里。账本上,记得把‘江南柳氏’的名字,写得清楚一点。”
“另外,再伪造一份镇北王写给陈松的密信,就说事成之后,定东王的王位,便是陈将军的。这份信,也要‘恰好’被定东王发现。”
“最后,”顾青城的声音变得幽冷,“让天网最好的杀手去一趟靖南,朕不想再看到钱伯庸这个人。”
一道道命令,清晰,精准,狠毒。
孙虎三人听得头皮发麻,他们这才明白,这位年轻的帝王,根本没想过要按常理出牌。
他要的,不是平叛。
而是杀人诛心!
……
三日后,东境,定东王府。
定东王看着手中两份几乎同时送达的密报,那张常年沉溺于酒色的脸,涨成了猪肝色。
一份,是镇北王邀他一同“清君侧”的盟书。
另一份,却是他最信任的大将陈松,与江南柳氏勾结,私吞他贩盐利润的铁证!甚至还有一封镇北王许诺陈松,事成之后取他而代之的亲笔信!
“陈!松!”
定东王将那本账簿狠狠砸在地上,胸口剧烈起伏,一口气没上来,险些当场昏厥。
与此同时,北境,镇北王府。
虞战看着长史钱伯庸那具早已冰冷的尸体,以及插在他心口上,那柄刻有定东王府标记的短剑,双目赤红。
“定!东!王!”
一声狂怒的咆哮,震得整个王府都在颤抖。
他派去结盟的密使还没消息,对方的刺客居然就先到了!
这是何等的羞辱!
几乎是同一时间,远在南方的靖南王,接到了来自京城的圣旨。
他看着自己那被封为“安南侯”的宝贝儿子,又听着使者宣读的,满是安抚与嘉奖的旨意,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与惊恐之中。
造反?
他还什么都没干啊!
京城那位,是怎么知道的?
而且,为何只封赏他,却对另外两王只字不提?
一个可怕的念头,在他心中升起。
难道……镇北王和定东王,把他卖了?用他的人头,去向新皇邀功?
恐惧,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。
一场尚未成型的三王联盟,就在这短短几日间,被猜忌、愤怒和恐惧,撕扯得支离破碎。
养心殿内。
顾青城听着影一的汇报,神色平静地在一幅画卷上,添上了最后一笔。
“陛下,定东王已将陈松下狱,并派人向镇北王问罪。”
“镇北王府已全面戒严,并处死了几名被怀疑是定东王奸细的将领。”
“靖南王已上表谢恩,并主动将‘赤血铜’矿脉的三成收益,上缴国库。”
汇报完毕,影一安静地退入黑暗。
顾青城放下画笔,端详着自己的作品。
那是一副棋局。
棋盘之上,黑白子纵横交错,三条黑色的大龙,被一条不起眼的白色细线,分割、包围,最终困死在角落。
“藩王如棋,世家如棋,这天下众生,皆是棋子。”
他轻声自语,目光穿透殿宇,望向那广袤的九州大地。
“而朕,是唯一的执子人。”
一场足以颠覆皇朝的弥天大祸,就此消弭于无形。
没有动用一兵一卒,没有耗费一分一毫。
这位新皇,仅仅用了几道命令,几份情报,就将三位拥兵自重的藩王,玩弄于股掌之间。
其手段之诡谲,心计之深沉,让所有窥见冰山一角的人,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