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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里的血腥味，被连续几日的大扫除和石灰粉冲淡了许多。
朱雀门外被冲刷了无数遍的青石板，在阳光下泛着干净的光。若不是缝隙里还隐约可见暗红色的痕迹，仿佛前几日的屠杀从未发生。
新的吏部官员已经上任，正忙着筹备三月后的大宸第一次恩科。礼部的官员则在全城张贴皇榜，将废黜爵位世袭和广开科举的消息，传遍了大街小巷。
一时间，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，不再是酒楼茶肆，而是书铺。
无数寒门子弟捧着书卷，眼中放光，仿佛看到了通往青云的阶梯。而那些旧日勋贵的府邸，则大门紧闭，愁云惨淡。
北境，镇北王府。
此地常年风沙，气候苦寒。王府的建筑风格粗犷雄浑，少了几分江南的精致，多了几分沙场的铁血之气。
镇北王虞战，正赤着上身，在演武场上打熬筋骨。他年近五旬，但一身肌肉虬结，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伤疤，每一拳挥出，都带着沉闷的风声。
一名亲卫步履匆匆地跑来，单膝跪地，呈上一份用蜡丸封好的密信。
“王爷，京城来的八百里加急。”
虞战停下动作，接过蜡丸捏碎，展开里面的信纸。
他看得很慢，脸上的表情也从平静，逐渐变得凝重。当他看到“削爵为民”和“唯才是举”这八个字时，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。
“好一个黄口小儿，好一个过河拆桥！”
虞战一把将信纸捏成一团，狂暴的真气喷薄而出，信纸瞬间化为齑粉。
他虞家镇守北境三百年，代代喋血，这才换来一个世袭罔替的王位。如今京城里那个毛头小子，一道圣旨，就想把他祖宗用命换来的东西给收回去？
做梦！
“王爷息怒。”一名身穿青色长衫，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士从一旁走来，正是镇北王府的长史，钱伯庸。
“息怒？钱长史，你让本王如何息怒？”虞战抓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汗，声音洪亮，“这小子是在刨我镇北王府的根！”
钱伯庸躬身道：“王爷，新皇此举，刨的可不仅仅是我们一家的根。定东王、靖南王，哪一个不是手握重兵，世袭罔替？他这一道旨意，等于把天下所有藩王都得罪了。”
虞战眼神一动，看向他：“你的意思是？”
“王爷，新皇登基，根基未稳，便行此雷霆手段，看似强势，实则已成众矢之的。”钱伯庸压低了声音，“江南那七大世家，如今不就成了缩头乌龟？他们若是有胆，早就该联合起来，逼宫勤王了。”
“一群只会赚钱的软骨头，指望不上。”虞战不屑地说道。
“他们指望不上，但王爷您可以啊。”钱伯庸眼中闪烁着光芒，“王爷您振臂一呼，定东王与靖南王，必然响应。届时，三王并起，以清君侧之名，挥师南下，京城那位，如何抵挡？”
虞战沉默了，他走到演武场边缘，望着南方京城的方向，眼神变幻。
起兵？
这两个字，他已经几十年没有想过了。
“此事，事关重大，容本王再想想。”虞战没有立刻答应，他戎马一生，深知战争的残酷。
钱伯庸微微一笑，也不催促：“王爷深思熟虑，是万民之福。不过，属下以为，可以先派人去定东、靖南二地走一趟，探探两位王爷的口风。毕竟，串联一番，总是没错的。”
虞战点了点头，算是默许了。
皇宫，养心殿。
孙虎一脸愁容地站在殿中，手里还拿着一根断成两截的戒尺。
“陛下，您可得给俺做主啊！”孙虎哭丧着脸，“俺那浑小子，让他读书，他非要去练武。俺一气之下，打了他一顿，他就离家出走了！还给俺留了封信，说要去投军，去西境找那个什么姜池瑶将军，说那才是真英雄！”
顾青城正在批阅奏章，闻言抬起头，看了看他手里的戒尺，有些想笑。
“投军是好事，你气什么？”
“好事？”孙虎嗓门一下子就大了，“那浑小子才十四岁！还没俺的刀高！再说了，去哪投军不好，非要去西境！那地方鸟不拉屎的，有什么好！俺看他就是存心气俺！”
顾青城摇了摇头，放下朱笔：“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，随他去吧。朕会给西境那边传个话，让他先在伙房里待着，死不了。”
“哎，谢陛下！”孙虎这才松了口气，随即又挠了挠头，“陛下，您说这读书，咋就比打仗还难呢？”
“行了，别在这杵着了，去巡防营看看。”顾青城挥手赶人。
孙虎嘿嘿一笑，行礼告退。
他走后，殿内恢复了安静。
一道黑影，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顾青城的身侧。
影一单膝跪地，双手呈上一卷小小的密报。
【天网密报：镇北王虞战，对其子嗣三代后爵位递降之事，极为不满。其长史钱伯庸，献策串联定东王、靖南王，以“清君侧”之名，图谋不轨。镇北王已默许，密使不日将离境。】
顾青城展开密报，看完之后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他将密报放在烛火上，看着它慢慢卷曲，化为黑色的灰烬。
“这么快就忍不住了。”他自言自语，声音很轻。
这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。
削藩，自古以来就是一道难题。那些藩王，就是大宸身上一个个肥硕的脓包，不挤破，迟早会要了整个皇朝的命。
“陛下，是否要属下派人，将那密使截杀在半路？”影一问道。
在他看来，任何对陛下不敬的苗头，都应该在第一时间掐灭。
“不必。”顾青-城摇了摇头，重新拿起朱笔，“让他去。”
影一有些不解。
“鱼儿不上钩，怎么钓鱼？”顾青城在奏章上写下朱批，“不仅要让他去，还要让天网的人，在暗中‘护送’他一程，确保他能安安全全地，把信送到定东王和靖南王的手里。”
影一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。
这是要放长线，钓大鱼。
“属下遵命。”
“另外，”顾青城又补充道，“让天网把这几位王爷的家底，也给朕查一遍。特别是他们各自豢养的武道高手，还有……他们和那些世家的生意往来。”
“是。”
影一的身影再次融入阴影之中，消失不见。
顾青城站起身，走到那幅巨大的九州地图前。他的目光，在北境、东境、南境那几块被标记出来的区域来回移动。
他知道，京城的清洗，只是拔掉了朝堂上的杂草。
而这些拥兵自重的藩王，才是真正深埋在帝国土地下的巨石，一日不除，他这个皇帝，就坐不安稳。
“清君侧么……”
顾青城笑了，只是那笑容，没有半分温度。
“朕就在这京城里等着，看你们，有多少人头，够朕来砍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