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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日跋涉,鞋底磨穿了三层麻布,林夜的草鞋沾着青丘边缘的红土,终于在第七日黄昏,望见了**林的轮廓。
参天古木像被掰弯的巨斧,枝桠交错着戳向铅灰色的天,墨绿色的雾气裹着树身往上爬,像无数条冻僵的蛇。
风一吹,枝叶簌簌作响,竟带着股熟悉的桃香——和青牛村后山那片桃林的气息,一模一样。
“雾里有毒。”阿狸的狐尾紧紧卷着林夜的脚踝,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,指尖的狐火缩成淡蓝色的光罩,勉强挡住雾气的侵蚀,“这些树的皮……”她声音发颤,指向最近的古木。
树皮皲裂的缝隙里,嵌着半张青灰色的脸。眼眶是空的,却淌着暗红的“泪”,嘴唇干裂成碎片,还在机械地开合,像在重复一句没说完的话。
林夜凑近,听见细微的“嘶嘶”声——那是人脸腐烂的肉,被风一吹,粘在树皮上的动静。
“爷爷说过,”林夜摸着怀里的断杖,指尖的胎记突然发烫,像有人往里面塞了块烧红的炭,“堕灵木的魂,会记住每一个路过的人。”
话音未落,灵王的声音炸响在识海里,带着淬了毒的笑意:“看啊!这些愚民和青牛村那些一般无二!他们恨你,怕你,想把你烧成灰——憎恨吧!唯有吞噬之力,能荡尽这世间的不公!”
黑炎顺着魔臂的纹路往上窜,指尖冒出的紫黑色火焰,竟引动林中万木齐鸣。
那些嵌着人脸的古木突然摇晃起来,树皮裂开更大的缝,无数张人脸从里面挤出来,嘴巴张得老大,发出无声的嘶嚎。
雾气里全是腐臭的血味,阿狸的狐火被压得只剩豆粒大,急得直跺脚:“夜哥哥!你的胳膊!”
林夜咬着牙,突然想起怀里的半截竹杖——那是爷爷遇难前,塞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。
竹杖早已焦黑,杖头的“平安”二字却还清晰,他用袖子擦了擦,猛地往地上一拄。
“嗡——”
青光从竹杖里流出来,像条苏醒的小蛇,顺着腐土爬开。
那些嘶嚎的人面突然僵住,接着发出尖锐的惨叫,慢慢缩回树皮里。
雾气里的血味散了,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竹香——是爷爷当年打铁时,总放在身边的竹篾味。
“爷爷说过,堕灵木专克邪祟。”林夜的嗓音有点哑,却异常坚定。
他拄着竹杖,一步步往前走,每一步都踩在腐土上,留下个青痕。
黑雾像有生命的蛇,被他逼得连连退避,竟慢慢让出一条小径。
阿狸紧跟在他身边,狐火又亮起来,暖金色的光裹着两人。
走了约莫一炷香,阿狸突然拽住他的衣角,指着林深处:“那儿有光!”
林夜抬头。
焦枯的桃树孤立在林中,树干黑得像炭,却开着满树的桃花——不是青牛村的粉桃,是血红色的,花瓣上凝着露珠,像谁哭红的眼睛。
树下坐着个背影,粗布衣衫,花白头发,正低头打磨着什么,动作很慢,很慢,像在雕一件珍贵的物件。
林夜的脚步顿住了。
那背影太熟悉了——宽宽的肩膀,微驼的脊梁,打磨东西时,手腕会轻轻抖一下,像当年教他打铁时,怕砸到他的手。
“...爷爷?”
背影闻声回头。
林石匠的脸出现在视线里。还是当年的模样,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笑,手里攥着块未完工的桃木牌,牌上刻着“夜儿”两个字,笔画歪歪扭扭,像他当年教林夜写的第一个字。
“夜儿,来拿你的聘礼。”爷爷的声音还是那么慈祥,他举起手中的桃木牌,又指了指旁边的布包,“桃林我都种好了,你媳妇正等着呢......她爱吃你做的桂花糕,说要等你回来一起做。”
左臂的黑炎瞬间狂涌。灵王的声音像疯狗一样撕咬着识海:“杀了他!这幻象在嘲弄你!杀了他,你就能彻底掌控魔臂!”
林夜的手在抖。他看着爷爷的脸,看着他手里未完工的桃木牌,想起当年爷爷送他去玄天宗时,也是这样笑着,说“等你回来,爷爷给你打最锋利的刀”。
可后来,爷爷被玄天宗的人逼得**在桃林里,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做完的桃木牌。
“爷爷......”他轻声喊,向前迈了一步。
阿狸的叫声从喉咙里挤出来:“夜哥哥!那是假的!”
可林夜不管什么真,什么假。
他伸手,穿过爷爷的幻影——指尖没有碰到实体,却捞起了一样东西:半块焦糊的饴糖,糖纸都皱了,上面还沾着桃屑,和爷爷遇难那日,怀中掉出的那半块,一模一样。
“我知道是假的。但在我心就是假的,只要是爷爷那便是真的…”林夜攥紧饴糖,指节泛白。眼泪砸在焦土上,发出滋滋的声响,像爷爷当年打铁时,火星溅在地上的声音,“但哪怕是幻影......我也舍不得伤。”
胸中的悲怆突然翻涌起来。他想起爷爷的手,想起爷爷的笑,想起爷爷最后说的“要守住自己的心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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