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青石镇的头一桩事,林越没急着去工房点卯,反而揣着刚领到手还没捂热的第一份“月钱”——那沉甸甸的一贯铜钱和一张领米的条子,在城里头转悠起来。
他不走热闹的主街,专拣那些背街小巷、城根脚、旧货市溜达。一双眼睛像筛子似的,扫过那些半塌的旧院、关张的铺面、堆满杂物的空场。陈书办给的三天假,他只用了一天半安顿村里,剩下这半天加一晚上,他得给自己在县城里也寻个“落脚生根”的地方。
光有个“工房协理”的虚名不够。县衙里办事,那是公家的差事,有章程管着,有眼睛看着。可林越心里揣着的东西,比排水沟渠更杂,也更贴近烟火气——那些能让百姓日子稍微好过些的零碎手艺、家常窍门,得有个地方摆弄,有个口子传出去。
乱石村的作坊是根,但离县城远,传不开。他得在青石镇里也扎下这么一根针,慢慢地把线引过来。
转悠到第二天下午,在离驴市胡同不远的一条僻静小街——名叫“井儿巷”的巷尾,林越站住了脚。眼前是个小院,院墙塌了半截,能看到里头三间歪斜的土坯房,房顶的茅草烂得发黑,院中荒草长得有半人高。但院子不算小,靠着巷尾的那面墙外,竟还有一小片长满荆棘的废地,拢共加起来得有两三亩的模样。
最关键的是,院子门口歪插着块破木板,上面用烧焦的木炭歪歪扭扭写着“赁”字,下面还有一行小字:“寻东街杂货马掌柜”。
林越心里动了动,没急着去找马掌柜,反而绕着这破院子前后转了两圈。位置僻静,不扰民,也不显眼;院子够大,能折腾开;靠着巷尾,那废地若能清理出来,用处更大;离驴市胡同近,往后找匠人、买材料都方便。
“就这儿了!”他拍了拍手上的灰,心里有了七八分准。
东街杂货铺的马掌柜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,见林越打听井儿巷那鬼宅似的院子,眼睛瞪得溜圆:“客官,您……您要赁那地方?那可是有名的晦气地!早年间死过人,后来赁给个做皮货的,没半年也赔了个底掉,房子就荒到现在,白给都没人要!”
林越笑了笑:“掌柜的,我就图它地方大,便宜。晦气不晦气的,我命硬,不怕。您开个价?”
马掌柜打量林越,见他穿着虽普通,但说话气度不像寻常穷汉,又想起近日风传县衙里有个年轻能人被县令看重,心里嘀咕了两下,伸出三根手指:“那地方虽破,地契可是干干净净的。月租……三百文,不能再少了。”
三百文,在青石镇能赁个像样的小铺面了。林越摇头:“掌柜的,您看那院子还能住人吗?房顶要补,墙要垒,草要除,没二三两银子收拾不出来。一百五十文,我先赁半年。若收拾好了,往后咱们再续。”
两人磨了半晌牙,最后定在每月二百文,押一付一,先赁半年。林越当场数了四百文钱给马掌柜,拿了字据和钥匙。马掌柜一边写契一边摇头:“年轻人,听我一句,那地方真邪性……”
邪不邪性,林越顾不上。他揣好钥匙,转头就去了工房。
刘书吏正在为玉带河清淤的预算头疼,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,见林越来了,忙起身拱手:“林协理来了!您吩咐。”
林越摆摆手:“刘叔,还是叫我林越顺耳。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。”
“您说!”
“我赁下了井儿巷尾那个荒院子,想简单收拾一下,当个落脚和琢磨些小物件的地方。需要些人手清理杂草、修补房顶院墙,工钱照市价算,日结。另外,还想找两个踏实肯干、嘴巴严实的短工,日常帮忙看顾、打打下手。您人头熟,能不能帮着寻摸寻摸?”
刘书吏一听是这事,拍着胸脯:“这事好办!清理修补的人,工房里现成有相熟的匠人小队,我下午就让他们过去,工钱按老规矩,绝不让您吃亏。短工嘛……”他想了想,“我有个远房侄儿,叫刘石头,十八了,人本分,力气大,就是家里穷,还没个正经活计。另一个……驴市胡同口老孙头的儿子孙小栓,十六,机灵,跟他爹学过点木匠零碎,也是在家闲着。您看?”
“成!下午让他们先来院子,我见见。工钱暂时定每日十文,管一顿午饭。若做得好,往后再说。”
刘书吏办事利索,下午申时初,匠人小队和两个半大少年就都到了井儿巷尾。
匠人头儿姓胡,是个黑瘦精干的老把式,带着三个徒弟。看了院子情况,估摸了一下:“林小哥,这院子收拾到能住人、能干活,院墙全垒好,房顶换新草,地面平整,再把外面那片荆棘地清了……最少得五天,材料(土坯、茅草、木料)您得自己备,我们只出工。连工带料,全包的话,您给二两银子,我们保证弄得妥妥帖帖。”
林越对这时的人工物料价还不熟,但看胡把式眼神实在,刘书吏也在一旁微微点头,便爽快应下:“行!就按胡师傅说的。料我明天就去买,工钱我先付一半定金,完事再结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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