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县衙二堂那肃穆的氛围里脱身,重新踩在青石镇喧嚣而充满烟火气的街道上,三叔公和林越都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,深深吸了几口冰冷却自由的空气。阳光穿过冬日稀薄的云层,洒在肩头,驱散了心底最后一丝寒意。
“过关了,总算是过关了。”三叔公抹了把额角并不存在的汗,低声重复着,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,“林小哥,多亏了你应对得体。县令大人最后那几句话,听着是嘉许,也是敲打。咱们回去,可得好好琢磨。”
林越点点头,目光扫过街边林立的铺面,心中思忖着周县令那句“防疫之法,可于你村及自愿效仿之村落试行”。这等于给了他们一个非正式的、有限的“推广许可”,但也划定了明确的边界——“不可强推,不可夸大,更不可借此生事”。乱石村的模式,可以成为一面镜子,供其他村子自愿参照,但不能成为标杆去强行要求别人,更不能成为聚众或牟利的工具。这个分寸,需要仔细把握。
两人在镇口与望眼欲穿的赵铁柱会合,坐着牛车返回乱石村。消息传回,村民们自然是欢欣鼓舞,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。县令认可!还有嘉勉!这可是祖辈都没听说过的大事!老槐树下又热闹了好一阵。
然而,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。仅仅过了三天,那匹熟悉的快马再次踏着晨霜来到了乱石村村口。这次来的还是那名年轻差役,神色却比上次更严肃些,他找到三叔公和林越,直接传达口谕:“县尊有令,着乱石村献策防疫之林越,即刻前往县城,至户房听候差遣,有紧要公务。”
“紧要公务?”三叔公一愣,“敢问差爷,是何公务?”
差役摇头:“上头只让我传话,具体何事,到了户房自然知晓。林越,速速随我前往,不得延误。”
语气不容商量。林越心中念头急转。刚见过县令没几天,突然又有“紧要公务”召见,而且是去户房“听候差遣”,这显然不是简单的问话或嘉奖了。是福?是祸?还是……考验?
“林小哥,这……”赵铁柱一脸担忧。
林越拍了拍他的肩膀,对三叔公道:“三叔公,铁柱叔,不必担心。既然县令召见,我去便是。想来应是正事。”
他回屋快速收拾了一个小包袱,带上几块干粮和水囊,又揣上那几片记录着防疫经验和一些简易工程想法的木片,便随差役上了马(差役骑马,另有一辆简陋的驴车供林越乘坐)。车轮辘辘,再次驶向青石镇。
这次没有去县衙大堂或二堂,而是直接被引到了县衙东侧的户房廨署。陈书办正在公房里伏案书写,见林越进来,放下笔,神色有些复杂。
“林越,你来了。”陈书办示意他坐下,没有过多寒暄,“县尊交代下一件差事,需你协助。”
“请书办吩咐。”林越躬身道。
陈书办站起身,走到墙边一幅简陋的县城草图前,用手指点了点城西一角:“此处是县仓,历年存贮官粮、备荒粮之所。去年秋汛,仓廪地基略有浸水,加之年久失修,其中两间仓房的梁柱发现有虫蛀朽坏迹象,墙体亦出现裂缝。开春后新粮即将入库,若仓房不固,恐生倾覆之危,损毁粮储,干系重大。”
他转向林越,目光审视:“县尊闻你于乱石村,不仅通农事防疫,于土木修缮似也颇有巧思(指蓄水池、改良农具等)。故命你前来,勘察仓房损毁情状,提出加固修缮之策。所需人工物料,由县衙调配,但需尽快拿出稳妥可行、节省费用的法子。此事,你可敢应承?”
原来是修粮仓!林越心中了然。这确实是紧要公务,粮食是命脉,粮仓安全关乎一县稳定。周县令将此任务交给他,显然不仅仅是因为他“颇有巧思”,更是一种直接的考验——考验他是否真有解决实际工程问题的能力,而不仅仅是些农事和防疫的“土办法”。成功了,或许能进一步获得信任;失败了,之前的“嘉勉”恐怕就要大打折扣,甚至引来责难。
“承蒙县尊与书办信任,小子愿尽力一试。”林越没有犹豫,郑重应下。他知道,这是一个不容退缩的挑战。
“好!”陈书办点头,“事不宜迟,我这就带你去仓廪实地查看。”
县仓位于城西地势较高处,由一圈青砖围墙围着,内有大小仓房十余间,皆是砖木结构。看守的老仓头打开门锁,引着陈书办和林越进入。仓内光线昏暗,弥漫着陈年谷物和木料腐朽的混合气味。陈书办指着靠里的两间仓房:“便是这两间。”
林越仔细观察。仓房为硬山式屋顶,墙体下半部为青砖,上半部及内部隔断多为木板。问题确实明显:几根承重的主梁和立柱,靠近地面的部分有明显虫蛀孔洞和朽烂痕迹,用手一抠,木屑簌簌而下;部分榫卯结合处松动;一侧墙体自地基向上延伸出一道不规则的裂缝,最宽处能塞进手指;屋顶瓦片也有局部破损,导致之前雨水渗入,加剧了木料腐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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