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掌柜的骡车卷着尘土消失在村道尽头,留下老槐树下一片混杂着激愤、后怕与茫然的寂静。那句“但愿你们这作坊真能一直开下去”的阴冷话语,像初冬的寒风,吹散了方才同仇敌忾的热气,在不少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隐忧。
王老五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之外,脸色青白交加,看着周掌柜绝尘而去,又感受着周围投来的或鄙夷或愤怒的目光,只觉得手脚冰凉,耳中嗡嗡作响。他知道,自己这步棋,彻彻底底走臭了,不仅没能扳倒林越、攫取利益,反而将自己的脸面、在村里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威望,摔了个粉碎。他张了张嘴,想辩解什么,却发现喉咙干涩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最后,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,他猛地一跺脚,也不管还留在原地的家人,转身踉踉跄跄地冲回了自家院子,“嘭”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那扇黑漆木门,仿佛要将全世界的嘲讽和失败都关在外面。
短暂的静默被打破,村民们“轰”地议论开来。
“王老五真不是东西!竟然勾结外人来抢咱们的东西!”
“那周掌柜一看就不是善茬,说的话笑眯眯,眼神却毒得很!”
“这下可咋办?得罪了镇上大掌柜,还有王老五这个内鬼,咱们这作坊……还能安生吗?”
“怕什么!刚才林小哥和三叔公不是把他们顶回去了吗?”
“顶回去是顶回去了,可人家放话了,会不会暗中使坏?还有,王老五说的那‘不合法’……”
忧虑像蔓草一样滋生,尤其是在那些家境本就困难、刚刚因作坊看到一丝亮光、最怕失去的村民心中。
林越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。他知道,仅仅击退一次明面上的抢夺,还远远不够。人心的稳固,比击退外敌更难,也更重要。他走到三叔公身边,低声商议了几句。三叔公面色凝重,点了点头。
林越转身,面向嘈杂的人群,提高声音:“乡亲们,静一静,听我说几句!”
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让议论声渐渐平息下来。所有人都看向他。
“今天的事,大家都看到了。”林越目光沉静,扫过每一张或焦虑或愤慨的脸,“有人眼红咱们自己挣出来的这点家当,想不劳而获,甚至想连锅端走!咱们怎么办?是怕了,散了,把辛辛苦苦建起来的作坊,把咱们往后过好日子的指望,拱手让人?还是拧成一股绳,抱成团,守住咱们自己的东西,继续往前奔?”
“当然是守住!继续干!”赵铁柱第一个吼道,拳头攥得紧紧的。
“对!不能让他们抢走!”孙大膀、吴有田等人也纷纷响应,但声音里还带着些不确定。
林越点点头:“铁柱叔,大膀哥,还有各位乡亲说得对,咱们不能退!今天咱们能把他们顶回去,靠的是什么?靠的不是我林越一个人,也不是三叔公一句话,靠的是咱们大伙儿站在一起,心往一处想!是咱们都认这个理:作坊是咱们全村人的,谁也别想拿走!”
他顿了顿,语气更加恳切:“我知道,大家担心。担心那个周掌柜会报复,担心王老五使坏,担心咱们这作坊‘名不正言不顺’。这些担心,都有道理。但咱们不能因为担心,就自己先乱了阵脚,自己先信不过自己人!”
他走到摆放着那架简易天平的木桌旁,拍了拍粗糙的枣木横梁:“大家还记得咱们当初为啥要做这个天平吗?是为了心里有杆秤,买卖不吃亏。现在,咱们心里也得有杆更大的秤!秤的一头,是外人几句吓唬话,是可能存在的麻烦;秤的另一头,是咱们实实在在收的粮食,是咱们刚刚分到手的肥皂,是将来越来越多的糖,是咱们不用再看人脸色的踏实日子!哪头轻,哪头重?”
这形象的比喻,让许多村民陷入了沉思。是啊,跟实实在在的收成和盼头比起来,那些未知的威胁和麻烦,似乎……没那么可怕了?
“至于‘名不正言不顺’,”林越看向三叔公,“三叔公,各位叔伯,咱们开作坊,是为了让村里多口吃的,多件用的,一没偷税漏税,二没欺行霸市,三没祸害乡邻。咱们行的端,做得正!如果真有人说咱们不合规矩,那咱们就去问问里正,去禀明县衙,看看咱们这为了让乡亲吃饱穿暖的作坊,到底犯了哪条王法!”
他这话说得铿锵有力,既表明了不惧查问的态度,也暗示了要主动寻求官方认可的途径,给了村民们一颗定心丸。
三叔公适时开口,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:“林小哥说得在理。咱们赵家人在这乱石村立脚百十年,靠的就是一个‘正’字,一个‘团’字。今天有人想坏咱们的根基,咱们要是自己先散了,先怕了,那才真是遂了某些人的意,断了咱们自己的路!从今往后,作坊的事,就是咱们全村的事!谁再敢吃里扒外,勾结外人算计自己乡亲,那就是跟全村人过不去!我赵德厚第一个不答应!”
三叔公的表态,彻底稳住了局面。老人家的威望和斩钉截铁的态度,打消了许多人最后的犹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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