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老五甩袖而去的背影,像一块投入水潭的石头,在乱石村表面平静的生活下,激起了持续不断的暗涌。关于那架“公平天平”的争论,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停息,反而在私下里发酵、传播。
有人说王老五“见不得咱们好,怕以后坑不了咱们”。也有人说林越做的玩意儿“毕竟不是正经路子,王老爷担心惹事也有道理”。但更多的人,在亲眼见过、亲手用过那天平之后,心里那杆秤,已经悄悄偏了。白天去老槐树下称量东西的人没见少,反而多了些,连原先只是看热闹的,也忍不住拿个鸡蛋、抓把豆子去试试。孙大膀和吴有田看管得更用心了,每次有人用罢,都要仔细检查横梁和绳索,确保没人做手脚。
王老五那边,接连两天闭门不出,连他婆娘也罕见地没在村里东家长西家短地嚼舌根。这种反常的安静,反而让赵铁柱、孙大膀等人心里有些发毛。他们聚在林越暂住的小屋里商议。
“林小哥,王老五肯定没憋好屁!”孙大膀皱着眉头,“他那人我清楚,吃了亏,绝不会就这么算了。指不定在琢磨什么阴招。”
赵铁柱闷声道:“咱身正不怕影子斜!天平是大家一起做的,为的是大伙儿好,他能咋地?”
林越正在用炭笔在一块木片上画着改进水车的草图,闻言抬起头,神色平静:“铁柱叔说得对,咱们为的是大伙儿好,这是根本。王老五若想阻挠,总得有个由头。咱们现在要做的,一是把天平的使用和标准议定做得更公开、更稳妥,让他挑不出明面上的错;二是……”
他顿了顿,放下炭笔:“得让他看到,咱们弄的这些‘新玩意儿’,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,大到让他那些‘不合规矩’、‘可能惹祸’的空话,站不住脚。”
“实实在在的好处?”吴有田疑惑,“天平的好处,得慢慢显,一时半会儿……”
林越摇摇头,指向窗外田野的方向:“不止是天平。咱们之前弄的蓄水池、改良犁、堆肥法,还有正在试种的土豆玉米,这些才是大头。王老五可以质疑天平是‘奇技淫巧’,但如果咱们地里的收成实实在在多了,粮食实实在在多了,村民碗里的饭实实在在稠了,他那些话,还有多少人肯听?”
众人眼睛一亮。是啊,跟饿肚子比起来,什么规矩、什么传统,都得让路!老百姓最认的,还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。
“可土豆玉米还没收呢,堆肥的效果也得等这一茬庄稼出来才看得真着。”韩老蔫考虑得细。
“所以咱们现在更要上心。”林越目光扫过众人,“蓄水池的水要管好,确保春灌足量。用了堆肥的地块,和没用的地块,咱们心里要有数,到时候收成对比,一目了然。土豆玉米的田间管理,更要精心,这是咱们的‘新式武器’。只要这几样见了实效,咱们说话就有了最大的底气。”
他略一沉吟,又道:“另外,王老五那边,咱们也得留点神。他明面上不好直接反对增产增收的事,但保不齐会使些绊子,比如在水源分配上、在田亩边界上找茬。铁柱叔,大膀哥,你们平日里多留意,有什么不对劲的苗头,及时通气。”
策略既定,众人分头忙碌起来。林越将更多精力投入田间指导。他带着狗蛋、栓子等半大孩子,在试验田里仔细记录土豆出苗情况、玉米长势。堆肥发酵池的气味已经不那么刺鼻,转为一种肥沃的泥土气息,林越指挥着村民将腐熟好的堆肥运送到指定地块,均匀掩埋。改良后的曲辕犁和新做的耘锄,在春耕中发挥了作用,翻土更深,除草更省力,虽然有些老把式一开始用不惯,但在赵铁柱等人的示范和实实在在的效率面前,也逐渐接受了。
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五天。
第六天上午,王老五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中,这次不是一个人,他身后跟着他的大儿子,还有村里两个平时跟他走得近、家里田亩较多的农户。他们径直来到了村东头,赵铁柱家和其他几户用了林越堆肥法的田地旁。
春耕已过,麦苗青青,在阳光下挺直了腰杆。用了堆肥的地块,麦苗颜色明显更绿,更壮实,分蘖似乎也更多些,长势喜人。而旁边没有用堆肥、只用了传统粪肥的地块,麦苗则显得稍微稀疏、黄弱一点。这种对比,只要不是瞎子,都能看得出来。
王老五背着手,在地头走来走去,目光在那一片明显更旺盛的绿意上扫过,脸色阴沉。他蹲下身,抓起一把土,捻了捻,又凑近闻了闻,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。
“铁柱!”他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土,冲着正在不远处田埂上查看水情的赵铁柱喊道。
赵铁柱闻声走过来:“王老爷,啥事?”
“你这地里的麦子,长得不错啊。”王老五皮笑肉不笑,“用的什么好肥?闻着这土,味道可跟别处不一样。”
赵铁柱是个实诚人,也没多想,老实答道:“用了林小哥教的堆肥法子,秸秆、杂草、牲口粪啥的一起沤的,肥力足,还养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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