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风一日紧过一日,吹得打谷场边那棵老槐树的叶子簌簌往下掉,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金黄。空气里弥漫着新收粟米曝晒时特有的干燥香气,也夹杂着翻耕土地时扬起的尘土味。秋收已近尾声,颗粒归仓的喜悦还挂在脸上,下一轮的辛苦——秋耕冬播,已经迫在眉睫。
林越推动农具改良的事儿,在村里像投入池塘的石子,激起了层层涟漪,也搅动了水底的沉渣。三叔公那边,林越磨破了嘴皮子,又拉上孙老丈帮腔,总算勉强说服老人同意,不动用“义仓”那点保命粮,而是由村里出面担保,让想改犁的农户秋收后按约定比例(比如多收的一成)用粮食支付给杨木匠和张老憨。这是个折中方案,风险仍在,但至少给了事情一个启动的可能。
张老憨那头才是真正的硬骨头。林越和赵铁柱又去了两趟,带着他们从各家各户搜集来的、一堆锈迹斑斑、奇形怪状的废铁——豁口的旧锄头、断裂的犁铧碎片、甚至不知哪年从山洪里冲出来的、勉强能看出是铁器的疙瘩。他们提出,希望张老憨主要打造最核心的新式犁铧,其他辅助铁件,他们试着用这些废铁自己处理,以此降低总价。
张老憨看着那堆“破烂”,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用锤子拨拉了几下,半晌才闷声道:“这些玩意儿……回炉费火,打不出好铁。打犁铧,得用整料。”
“张叔,”林越耐着性子解释,“整料我们实在凑不齐,价钱也负担不起。您看这样行不行,您负责把犁铧打好,我们按您的工钱付。这些废铁,我们也不指望打出多好的东西,就弄点加固的铁片、铁箍,能用就行。您要是有空,指点指点我们怎么处理这些废铁,比如怎么垒个能化铁的简易炉子,怎么判断火候,我们付您指点费。这样,您得了工钱和额外的酬劳,我们也省了钱,学到了点皮毛,还能把事儿办成,两全其美,您看呢?”
林越把姿态放得很低,把张老憨的手艺捧得很高,同时提出了一个看似双赢的“技术指导”方案。张老憨沉默地拉着风箱,炉火明明灭灭,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。他不在乎什么“为了全村”,他在乎的是自己的手艺价值得到认可,是付出能得到应有的回报。林越的方案,既没贬低他的手艺(核心部件还得他打),又额外给了报酬(指点费),还不用他承担废铁回炉的额外成本和风险……
“指点……可以。”张老憨终于松了口,但依旧没看林越,“但炉子别在俺铺子附近垒,烟大灰多。废铁你们自己挑,能用的留下,实在不行的别拿来。犁铧的样式、尺寸,得按俺的来。”
“那是自然!全听张叔的!”赵铁柱喜出望外,连忙答应。
攻克了最大的两个难关(资金和铁匠),改犁的事总算有了眉目。杨木匠已经带着两个机灵肯干的后生,开始研究几架送来的旧直辕犁,琢磨改造方案。林越则忙着和赵铁柱一起,按照张老憨含糊的指点,在村子最西头远离居住区的空地上,和泥垒砖,尝试搭建一个最原始的、用来处理废铁的小型地炉。
就在这忙碌的间隙,林越注意到了另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——除草。
秋收后,田里的粟米秸秆被砍倒运走,露出土地。但那些与庄稼争夺养分、生命力顽强的杂草,却大多还残留着根系,甚至在秋雨的滋润下,又冒出新芽。冬小麦或者来年春播前,必须把这些杂草清除干净,否则会影响新一茬作物的生长。而目前村民们除草,主要靠人力用锄头一点一点地刨,或者直接用手薅,效率极低,又累人,还容易伤到庄稼根系(尤其是像土豆这类浅根作物)。
林越想起以前在乡下见过的另一种农具——耘锄。那是一种带有弧形薄刃、安装长柄,人可以站着推动或拉动,让刃口贴着地表滑行,切断草根、疏松表土的农具。效率比手锄高得多,人也省力。
这玩意儿结构比曲辕犁简单得多,对铁料要求也不高,正好可以用他们收集的那些边角废铁来尝试制作!
他把这个想法跟赵铁柱和杨木匠一说,两人都来了兴趣。
“站着除草?不用弯腰?”赵铁柱想象了一下,觉得挺美,“那敢情好!俺这腰每年锄草都疼得直不起来!”
杨木匠则更关心结构:“弧形薄刃?贴着地走?那得把握好角度,不然要么入土太深拉不动,要么飘在上面除不掉草。”
“咱们先做个简易的试试。”林越兴致勃勃,用木炭在地上画了个大致样子:一个带弧度的铁片作为锄刃,前面有两个小铁脚(或木脚)控制入土深度,后面连接一根长木柄。“刃口要薄,要锋利,最好带点弧度,这样向前推的时候,能自己把切断的草带出来一点。两个小脚就像‘刹车’,调节着刃口离地面的高度。”
说干就干。他们从废铁堆里挑出一块相对平整、不太厚的熟铁片(估计是某个破锅的残骸),又找来几根硬木棍。杨木匠负责按林越画的形状,用凿子和刨子加工木柄和作为支架的木头部件。林越则拿着那块铁片,去找张老憨,请他帮忙烧红、捶打出那个关键的弧形薄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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