堆肥的效果像一阵风,吹皱了乱石村这潭表面平静的池水。那溜“鹤立鸡群”的粟米苗和乱石坡上格外精神的土豆垄,成了村里最热门的话题,也成了林越那些“奇技淫巧”最有力的活广告。
起初,还只是好奇的村民远远观望,指指点点。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,土豆苗蹭蹭地往上窜,茎秆变得粗壮,叶片肥大浓绿,甚至开始抽出一些淡紫色或白色的小花穗时,围观就变成了近距离的“考察”。尤其是当赵铁柱家那溜施了肥的粟米苗,不仅长得高,分蘖(niè)也明显比旁边的多,绿油油一丛,看着就喜人,这对比实在太强烈了。
最先坐不住的,是那些家里地更薄、劳力更少、对收成格外焦虑的人家。
一天傍晚,林越正在赵铁柱家院子里,用改良后的方法(加入了点捣碎的艾草叶,气味好了不少)熬制新一批肥皂,一个面庞黝黑、衣裳打满补丁的老汉,领着个半大小子,怯生生地站在了院门口。是村西头的韩老蔫,村里有名的老实人,也是出名的穷户。
“林……林小哥,”韩老蔫搓着手,有些局促,“吃了没?”
林越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,迎上去:“韩叔,快进来坐。吃了,您呢?”
韩老蔫没进屋,就在门槛边的石墩上坐了半个屁股,他儿子拘谨地站在身后。韩老蔫吭哧了半天,才红着脸憋出一句话:“那个……俺……俺看了铁柱家地里的苗,还有坡上你种的那……那‘土豆’……长得是真好啊。”
林越笑了笑:“还行,刚追了点肥。”
“肥……”韩老蔫眼睛亮了亮,又黯淡下去,声音更低了,“俺家那点自留地,比乱石坡还瘦……年年种,年年收不上几粒……眼看娃又长个,正是能吃的时候……”他说着,回头看了看瘦弱的儿子,眼里满是愁苦。
林越明白了他的来意,温声道:“韩叔,您是想问问那堆肥的事?”
韩老蔫连忙点头,又赶紧摆手:“俺不是要白拿!俺……俺有力气!你告诉俺咋弄,俺自己弄!臭……臭点俺也不怕!只要能给地里添点劲儿,让娃多吃口饭就成!”
看着老汉眼里那份近乎卑微的期盼,林越心里一酸。这就是最朴实的农民,为了地里多打一点粮食,什么苦都愿意吃。
“韩叔,您别这么说。”林越扶住老汉粗糙的手,“那法子不难,用的也都是咱自家有的破烂儿。这样,明天早上,您带上家伙,来后院,我教您怎么弄。第一堆,咱们一起弄,等您看会了,回去在自己家找个背阴角落就能起堆。”
韩老蔫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,拉着儿子就要给林越鞠躬:“谢谢!谢谢林小哥!你可是救了俺家的急啊!”
送走千恩万谢的韩老蔫父子,林越心里沉甸甸的,又暖烘烘的。他知道,真正的信服,不是口头上的夸赞,而是这种用脚走出来的选择。
韩老蔫像是打开了一个口子。第二天,又有两三家日子同样艰难的人家,扭扭捏捏地找上门来,意思都差不多:想学,不怕脏臭,就想给自家的薄地添点肥力。
林越来者不拒,耐心讲解。他没有把堆肥技术藏着掖着,而是公开在赵铁柱家后院示范,从选址、配料(碳氮比简化成“干的草秸多些,湿的粪尿少些”)、堆制手法,到翻堆时机判断(“用手摸,烫了就翻”)、腐熟标准(“颜色黑,没臭味,一捏就碎”),掰开揉碎了讲给愿意学的人听。他还特别强调了卫生和气味控制,教他们如何覆土、围挡。
这些最早来学的,都是村里最穷苦、最没有退路的人。他们学得格外认真,哪怕对“发酵”、“微生物”这些词听得云里雾里,但“烂草粪土变黑肥,黑肥让苗长得旺”这个简单道理,他们亲眼所见,坚信不疑。
变化是肉眼可见的。不仅体现在新堆起的肥堆上,更体现在人们的态度上。以前村里人提起林越,是“那个有本事的外乡人”,语气复杂。现在再提起,尤其是这些受过他指点的贫苦户,语气里多了实实在在的感激和亲近。“林小哥说了……”、“按林小哥的法子……”成了他们口中常挂的话。
当然,也不是所有人都立刻转变。王老五和他那几个兄弟,依然固执地保持着距离,对堆肥和土豆地长势惊人这件事,他们选择了沉默,或者私下里嘀咕些“歪打正着”、“看最后收成才算数”之类的话。但很明显,他们的影响力在减弱。当大多数人都开始用脚投票时,少数人的冷言冷语就显得无力了。
连之前对肥皂颇有微词的一些人,在看到堆肥实实在在的效果后,对林越的其他“发明”也宽容甚至好奇起来。春花嫂子用肥皂洗出的碗筷和衣裳,那份干净清爽是做不了假的,渐渐也有妇人私下打听做法。林越没有立刻公开,只说还在改进,但答应等更好了教给大家。这种“饥饿营销”反而让大家更期待。
最让林越欣慰的,是孙老丈和三叔公态度的明朗化。孙老丈有一次在村口遇见林越,主动停下脚步,捋着胡须道:“林小哥,你那‘化废为宝’之法,老朽细思,暗合天地循环之理。草木落叶,人畜遗秽,复归尘土,滋养新苗,本就是自然之道。你这法子,不过是将其加速、导引而已。善,大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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