领了治理清潩河上游半里试点的差事,林越立刻从“献策者”变成了“施工者”。他知道,这缩水版的工程,意义却比图纸上的宏大规划更为重大——它是他在州府层级的第一次实战,成败直接关系到后续能否推行更大规模的治理,也关系到杨知州等支持者对他的信心。
工程的第一道难关,并非河道本身,而是通往河边的路。
清潩河上游这一段,位于州城西门外的城乡结合部,地势略低。平日里,一条夯土路蜿蜒连接着官道与河岸边的零星村落、窝棚区。这条路狭窄坑洼,晴天一身土,雨天一腿泥。而治理河道需要运送大量石料、木料、工具,更需要民夫、工匠每日往返。若道路不畅,运输成本将剧增,工期也将大受影响。
林越带着吴判官派给他的那名年轻差役(名叫陈小乙,机灵肯干)去现场查看。时值秋日,前两日刚下过一场小雨,路上虽无积水,但被车辙人脚反复踩踏的地方已是泥泞不堪,有些坑洼里还蓄着浑浊的泥水,散发着淡淡的土腥和**气味。一辆满载碎石的牛车正陷在不远处的泥坑里,车夫和两个帮忙的民夫喊着号子,费力地推拉,车轮却只在泥里空转,溅起大片泥浆。
“林……林协理,”陈小乙看着那情景,皱眉道,“这段路一直这样,平日里凑合能走,一到雨雪天,简直没法下脚。咱们这工程要用不少车马,若赶上雨天,怕是寸步难行。”
林越蹲下身,抓了一把路边的泥土,在手里捻了捻。土质黏重,颗粒细,渗水性差,确实是容易板结和泥泞的类型。他站起身,望着眼前泥泞的道路和远处繁忙起来的河边工地(已经开始搭建工棚、清理场地),心中有了计较。
“小乙,州府左近,可有烧制石灰的窑场?”林越问道。
“石灰?”陈小乙一愣,随即点头,“有!城北二十里外的灰山就有官窑和不少私窑,烧出的石灰供应州城内外建筑之用。林协理要石灰做什么?砌堤防用?”
“砌堤防是要用,但眼下,我想先用它来铺路。”林越指了指脚下的泥泞。
“用石灰……铺路?”陈小乙瞪大了眼睛,闻所未闻。石灰他知道,建房砌墙、粉刷、乃至墓葬防腐都用得上,可没听说能铺路啊!那东西遇水发热,有腐蚀性,怎么能踩在脚下?
林越知道这个想法在此刻听起来有些离奇,但他有把握。石灰(生石灰)与黏土混合,经过碾压和一段时间的碳化反应(吸收空气中的二氧化碳),能形成具有一定强度和稳定性的“三合土”基层,虽然远不如现代水泥,但在这个时代,用于改善低级道路、特别是应对泥泞,效果会非常显着。他在青石镇时就曾小范围试验过,效果不错,只是未大规模应用。
“你去打听一下,灰山窑场如今石灰什么价钱?若是大宗采买,有无折扣?再问问,附近可有能供应碎石、砂子的地方?”林越吩咐道,“另外,回工房找吴判官,将我们需改善这段运输道路以利工程的情况禀明,并说明我想试用‘石灰拌土’之法加固路面,请吴判官定夺,并拨付相应钱款。”
陈小乙虽满心疑惑,但见林越神色笃定,还是领命去了。
林越则回到河边临时搭起的工棚,召集已经报到的几名工头和小吏,开了个简短的会。他将工程分段、各段负责人、近日主要任务(清理场地、搭建工棚、准备工具)明确下来,特别强调了纪律和安全。末了,他提起道路问题:“通往河边的路泥泞难行,影响运输,也耽误大伙工夫。我已着人去请示,欲用石灰拌土铺路之法加以改善。此法若成,往后雨天大家上下工也方便些。施工期间,运输可能略有不便,还望各位约束手下民夫工匠,克服几日。”
众人听了,反应不一。有的觉得新奇,有的暗自嘀咕“又是新花样”,但见林越是州府委派的协理,且说的在理,便都点头应下。
下午,陈小乙回来复命。灰山官窑的石灰,大宗采购每石(约120斤)需银一钱二分,私窑略便宜,但质量参差不齐。碎石和河砂在城外即可买到,价钱不高。吴判官那边听了禀报,起初也是诧异,但想到林越在青石镇的“前科”和杨知州、沈清源的支持,又考虑到道路不畅确实影响工程,便批了一笔有限的款项,让林越“酌情试办”,并叮嘱“务必稳妥,莫生事端”。
有了尚方宝剑(虽然钱不多),林越立刻行动起来。他让陈小乙拿着批文和银钱,去灰山官窑订购了三十石质量上乘的生石灰,又订购了十车碎石(粒径一寸以下)和五车粗河砂。同时,在工地附近征集了十余辆牛车和相应车夫,谈好运输价钱。
材料陆续运到,堆放在路边空地。生石灰用草席遮盖,防止受潮。林越选了一段长约五十步、最是泥泞坑洼的路段作为试验段。
开工前,他先将参与铺路的二十余名民夫召集起来,亲自讲解要领和注意事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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