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易算盘的推广,起初只在小范围的商户圈子里荡漾。姜嫂子、周嫂子她们如获至宝,每日里记账算账,必把那枣木框的算盘摆在手边,笨拙却认真地拨弄着珠子,口中念念有词,背诵着李墨编的那几句虽不严谨却管用的顺口溜。噼啪的珠响和偶尔的争执(“不对不对,这句口诀是这么用的!”)成了她们小院里新的背景音。
然而,最敏锐地察觉到这新鲜物事、并展现出浓厚兴趣的,并非那些每日与铜钱打交道的成人,而是他们身边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。
姜嫂子有个九岁的儿子,小名狗蛋,机灵好动,以前最烦娘亲每晚对着账册和豆子石子愁眉苦脸地算个没完。可自从家里多了那架“会响的木头珠子”,狗蛋的好奇心就被勾了起来。趁姜嫂子做饭的功夫,他常偷偷溜到桌边,学着娘亲的样子,小手在算盘上胡乱拨拉,听着珠子碰撞的清脆声响,觉得有趣极了。
“娘,这黑珠子为啥一颗顶五颗白的?”
“娘,你刚才念的‘三下五除二’是啥意思?”
“娘,让我试试算咱家今天卖布的钱!”
起初姜嫂子嫌他捣乱,呵斥几句。可狗蛋眼巴巴地看着,小手跃跃欲试,那模样让她心软。想着反正这算盘也是粗陋东西,不怕孩子弄坏,便试着教了他最基础的“一上一,二上二”。没想到狗蛋学得飞快,小脑瓜似乎对这种“珠子游戏”有着天生的亲近感,很快就能在算盘上拨出简单的数目,甚至能帮着算点极简单的账,比如“今天买了两斤盐,一斤八文,共十六文”。
狗蛋学会了,便成了巷子里的小“显摆包”。他拿着算盘去找周嫂子家八岁的闺女丫丫,找吴嫂子家十岁的儿子栓柱,煞有介事地当起了“小先生”。孩子们对这类有明确规则、又能动手操作的“游戏”向来缺乏抵抗力,很快,井儿巷尾这片,便有好几个孩子迷上了拨弄算盘珠子。他们未必真懂背后复杂的数位和计算原理,但凭着模仿和死记硬背,竟也能磕磕绊绊地进行些十以内的加减,玩得不亦乐乎。
这日傍晚,林越从工坊出来,在巷口碰见一群孩子正围在一起,中间是狗蛋,他正拿着算盘,得意洋洋地给小伙伴们演示“三下五除二”。只见他小脸紧绷,口中念念有词,手指却有些慌乱,珠子拨得乱七八糟,惹得其他孩子哄笑。
“不对不对!狗蛋你珠子拨错啦!”
“黑珠子没下来!白珠子也没拨回去!”
“还是丫丫算得对,她用手指头算的!”
狗蛋急得面红耳赤。林越看了片刻,笑着走过去:“狗蛋,在教大家算盘呢?”
孩子们一见林越,顿时安静下来,有些拘谨地站好。狗蛋挠挠头,不好意思地说:“林叔,我……我没教好。”
林越接过他手中的算盘,蹲下身,平视着孩子们:“想学算盘是好事。不过,学算盘之前,得先学会一样更基础的本事。”
“啥本事?”丫丫眨着大眼睛问。
“识数,还有明白加和减到底是什么意思。”林越随手从地上捡起几颗小石子,“看,这是一颗石子,这是两颗石子。一加一,等于几?”
“等于二!”孩子们齐声回答,这太简单了。
“那,三颗石子,拿走一颗,还剩几颗?”
“两颗!”
“这就是加和减。”林越用石子摆出简单的算式,“算盘呢,是把这些石子的数目,用珠子来表示,拨来拨去,帮咱们算更大的数,更快的数。但道理,和摆石子是一样的。”
他重新拿起算盘,放慢动作,用最慢的语速讲解:“你们看,这一档,就代表‘个位’,就像咱们数石子,一颗一颗数的地方。下边一颗白珠子,就是一;一颗黑珠子在上边,代表五。为什么黑珠子能顶五颗白珠子?因为……这样拨起来方便呀,就像咱们数石子,数到五颗,可以换成一块小砖头代表五,接着再数。”
他用孩子们能理解的比喻,重新解释了“凑五”和“进位”。没有口诀,只有直观的摆石子和拨珠子的对应。孩子们看着石子变成珠子,珠子又变回石子,眼中的迷惑渐渐散去,亮起了理解的光。
“林叔,我懂了!黑珠子就是大砖头,白珠子是小石子!”
“那十位档就是……就是放‘十块砖头’的地方?”
“林叔,你再教我们拨一个!”
林越耐心地又教了几个例子,直到每个孩子都能在自己的手心或地上,用想象的“石子”和“砖头”对应算盘珠子的拨动。看着他们兴奋地互相出题、抢着用算盘验证,林越心中一动。
这些孩子,正是学习能力最强、对知识充满好奇的年纪。他们不像成人被生计所困、思维固化,也不像那些酸腐书生被经义束缚。他们就像一张张白纸,最容易接受新的、实用的知识。算盘只是开始,如果能将他们组织起来,系统地教一些实用的识字、算术、乃至生活常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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