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易记账法像一阵暖风,吹开了不少商户心头的糊涂账。姜嫂子家的泥墙木门上,那些歪歪扭扭、时有时无的炭笔记号,终于被一本虽粗糙却规整的账册取代。每晚油灯下,她对照着李墨教的法子,画个布卷记卖布钱,画个线团记买纱款,再笨拙地拨弄着手指头或几颗黄豆、石子计算结余,虽然慢,心里却一天比一天亮堂。
可问题也随之而来。账是记清了,可这“算”,却成了新的拦路虎。尤其是生意稍好些的日子,收入支出条目一多,加减数字便成了苦差。姜嫂子常常算得头晕眼花,手指头不够用,黄豆石子撒了一地,好不容易算出的结果,隔天再核一遍,竟又不一样了。周嫂子更是一次跟买布的客人算钱,三匹布,一匹一百二十文,一匹一百三十五文,一匹一百一十文,两人掰着手指头算了半晌,竟得出三个不同的总数,最后差点吵起来,还是旁人看不过去,帮着慢慢加才算清。
“林东家,李相公,”姜嫂子再次找到工坊,这回带来的是一本记得密密麻麻却算得焦头烂额的账册,和一脸愁容,“账是记下了,可这数……俺们算不明白啊!手指头、脚指头加上豆子都不够使!昨日跟钱掌柜对一笔半个月的账,俺们几个姐妹凑一块,算了小半个时辰,算盘珠子似地拨拉来拨拉去,差点误了收摊时辰。有没有……有没有让算数快些的法子?”
算数,这是比记账更基本的技能,却也恰恰是许多普通商户,尤其是妇人的短板。古代虽有算盘,但那玩意儿构造相对复杂,价格不菲,且需要专门学习口诀和指法,非一般小贩所能及。寻常人家,多靠心算、指算或摆弄实物计数,效率低下,极易出错。
林越一听,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。他早就有心将更高效的计算工具普及开来,只是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和需求。如今,记账法的推广,就像松好了土,浇水施肥后,该是播下“计算”这颗种子的时候了。
“姜嫂子别急,法子倒是有。”林越笑道,“咱们老祖宗传下来一样好东西,叫算盘。只不过市面上的算盘,做得精巧,也贵,用起来规矩多。咱们可以试着做个‘简易算盘’,样子糙点,但好用,学起来也快。”
“算盘?”姜嫂子眼睛一亮,随即又黯下去,“那东西俺见过,粮店掌柜用的,好些珠子,噼里啪啦的,看着就眼晕。俺们哪学得会?也买不起。”
“咱们不做那种复杂的。”林越胸有成竹,“咱们做‘小九归’,够日常买卖算账用就行。”
他所说的“小九归”,是算盘最基础的一种,一般上档一珠,下档四珠或五珠,结构简单,专为加减法设计,乘除虽也能用,但非其强项。对于集市小贩的日常经营——无非是斤两钱文的加减累计——绰绰有余。
他当下找来一块木板,几根细竹棍,一把打磨光滑的算珠(工坊里平日做纺车轴承备用的小木珠),现场比划起来。“姜嫂子你看,这算盘,关键在‘档’和‘珠’。一档代表一个数位,从右往左,分别是个、十、百、千……咱们日常买卖,用到百文、最多几百文,有个七八档足够了。每档上的珠子,下珠一颗代表一,上珠一颗代表五。拨动珠子靠梁,就记数;拨回去,就清零。”
他一边说,一边用竹棍穿起木珠,在木板上简单固定出三档,演示起来:“比如,一百二十文加一百三十五文加一百一十文。先在第一档(个位)拨下珠两颗(二十文里的零头?不,这里林越简化了,直接按总数演示),在第二档(十位)拨下珠两颗、上珠一颗(代表二十?不,应是演示一百二十:百位一,十位二,个位零)……”他意识到直接对毫无基础的姜嫂子讲解数位和珠算规则太抽象,便停下来。
“这么讲太绕。”林越放下手中的简陋模型,“这样,姜嫂子,你先回去。我和李相公琢磨一下,怎么把这‘简易算盘’做得更简单易懂,再编几句好记的口诀。过两日,做出几架样品,请你们来,手把手教,保准一学就会,比用手指头快多了!”
姜嫂子将信将疑,但出于对林越的信任,还是点头应了。
送走姜嫂子,林越立刻找来李墨和姜木匠商议。姜木匠一听是要做算盘,捋着胡子道:“算盘我打过,不难。框子、横梁、珠子、穿档的竹棍(或细铁条)。难得是珠子要圆滑,档要直,珠子拨动要顺畅不卡。若是要便宜,框子用寻常硬木,珠子用硬木车圆,竹棍用老竹篾打磨,成本能压得很低。”
李墨则道:“算盘之利,在于口诀。珠算有‘九归口诀’、‘撞归口诀’等,繁复难记。若只为加减日常账目,可否简化?比如,只记‘个位满五,拨上珠;十位满十,进前档’等最基础的规则?再编成顺口溜,方便记忆。”
林越赞道:“李相公此言切中要害!咱们就做‘加减专用简易算盘’,每档上一下四(或上一下五),只教最基础的凑五、凑十、进位。口诀越简单越好,最好能用集市上常见的价钱、斤两编成例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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