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县衙回到井儿巷尾的工坊,日头已经偏西。石头和小栓正心神不宁地守在门口张望,见林越回来,两人几乎是扑了上来。
“林哥!没事吧?”石头急吼吼地问,脸都憋红了。
“县尊老爷没为难你吧?”小栓也紧张兮兮地打量着林越的脸色。
林越看着两张满是担忧的年轻面孔,心头一暖,拍了拍他们的肩膀:“没事,虚惊一场。县尊明理,斥退了那些无理取闹的人。”
正说着,李墨也从工房里快步走出来,手里还捏着笔,显然一直无心书写。见林越安然无恙,他长长舒了口气,拱手道:“东家平安归来便好。方才真叫人心悬。”
林越点点头,一边往院里走,一边将堂上情形简单说了说,末了道:“此事虽了,却是个警醒。往后咱们行事说话,得更周全些。不过,该做的事,还得做,而且要做得更快、更扎实。”
他走到那堆记录着纺纱机构想的麻纸前,手指轻轻点在上面:“李相公,这纺纱机的念头,咱们得加紧理清楚。光有想法不行,得画出能让匠人看懂的图,还得试试能不能做成。”
李墨精神一振:“东家所言极是。这几日在下反复思量东家所述原理,又查阅了些前代《梓人遗制》、《农书》中关于纺车的零星记载,略有些心得。只是这联动轮轴、脚踏传力的具体尺寸、角度,非实际制作调试,恐难精确。”
“那就找人来试。”林越下定了决心。他之前顾忌太多,怕惹人注目,怕技术不成熟,但经过“异端”风波,他反而想明白了——唯有做出实实在在、让人无法否认其好处的东西,才能站稳脚跟,堵住那些非议之口。纺织,关乎百姓最根本的穿衣用度,一旦成功,惠及面极广。
“石头,你去趟工房,问问刘书吏,咱们青石镇或周边,有没有手艺好、心思活、肯琢磨新东西的老木匠?最好是家里也做点纺织,懂些门道的。”林越吩咐道。
石头应声去了。林越又对小栓说:“小栓,你去东街钱掌柜的‘清韵斋’跑一趟,问问他们铺子里卖不卖本地织的麻布、棉布?若卖,是哪里进的货?织工如何?价钱怎样?旁敲侧击打听一下,别太刻意。”
分派完任务,林越和李墨回到工房,继续推敲纺纱机的细节。李墨已将林越口述的原理整理成文,并画了数版示意图,标注了各种疑问和待定参数。两人对着图纸,一点一点地讨论、修改、计算着可能的比例。
傍晚时分,石头先回来了,带回来一个消息:刘书吏推荐了两个人。一个是镇西头的姜木匠,五十多岁,手艺是祖传的,尤其擅长做精细木工,镇上不少人家嫁女的家具、学塾的书案都出自他手。另一个是城外十里铺的赵篾匠,专做竹器,但也兼做纺车上的竹轮、竹锭子,对纺车结构很熟。
“姜木匠……听着靠谱。他懂纺车吗?”林越问。
“刘书吏说,姜木匠的婆娘和闺女都会纺纱织布,他家自己就有纺车,还是姜木匠早年亲手打的,用了二十多年还结实着呢。”石头答道。
“好,明日一早,我亲自去拜访这位姜木匠。”林越定了主意。木匠是制作纺纱机的关键,必须找到既有手艺又愿意接受新想法的人。
不一会儿,小栓也回来了,带回不少信息:“林哥,钱掌柜的铺子确实卖布,主要是从邻县和州府进的机织棉布和麻布,也有本地一些织户零散送去的土布。他说本地布结实,但花色少,织得也粗,不如外头进的细密好看,价钱还差不多,所以卖得一般。他还说,要是咱们能弄出又好又便宜的布,他愿意收。”
这信息很重要。说明本地纺织业有基础,但水平不高,缺乏竞争力。改良技术,提高效率和质量,确实有市场空间。
第二天一早,林越带着李墨整理好的、关于“多锭脚踏纺车”的初步构想图文,和一小包工坊自制的白糖当见面礼,按着石头打听来的地址,找到了镇西头的姜木匠家。
姜木匠家是个临街的铺面,后面连着院子。铺面开着半扇门,里面堆着各式木料,飘散着新鲜的木头香气和淡淡的桐油味。一个头发花白、手臂粗壮、穿着短褐的老者,正俯身在一块木板上弹墨线,神情专注。
“姜师傅?”林越在门口唤了一声。
老者抬起头,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林越,放下墨斗,拍了拍手上的木屑:“客官要打家具?还是修物什?”
“姜师傅,晚辈林越,在井儿巷尾开了个小小工坊。久闻姜师傅手艺精湛,特来拜访,有事请教。”林越客气地拱手,递上那包白糖。
姜木匠看了看白糖,又看了看林越,脸色缓和了些:“井儿巷尾……哦,你就是那个做‘便民’肥皂白糖的后生?听说前几日还为雷电的事,被叫去县衙了?” 消息传得果然快。
“正是小子。一点小误会,已经澄清了。”林越坦然道,“今日冒昧前来,是想请姜师傅帮忙,参详一件可能对咱们青石镇许多纺纱人家都有益的物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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