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击火灾的事,和着林越那番“云层摩擦生电”的解释,像长了腿的风,没两天就刮遍了青石镇的大街小巷。寻常百姓饭后闲聊,多了个新鲜又带着点争议的话题。
“听说了吗?井儿巷尾那林小哥说,打雷是云彩自己磨出来的,不是雷公发怒!”
“瞎扯吧?云彩还能磨出火来?那得多大劲儿?”
“可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,还说打雷不能躲树下,孙老爹就是房子离大树近才遭了殃。”
“这话……好像也有点道理。我以前躲雨就觉得树下不安全,心里毛毛的。”
“哼,我看是妖言惑众!老祖宗传下来的话能有错?定是他自己弄些奇技淫巧,惹了老天爷不快,才编出这些歪理!”
“就是!听说他还不敬鬼神,弄什么日晷想代替更夫时辰,现在又敢妄议天象,这不是‘异端’是什么?”
市井之中,议论纷纷。佩服林越敢说敢做、觉得他言之有理的有之;将信将疑、持观望态度的有之;而强烈抵触、斥为“邪说”的,也大有人在。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、笃信鬼神的老人,和一些读了几句圣贤书便自以为得了天理、视一切不合经典之言为“异端”的酸腐书生,反应尤为激烈。
李墨这几日去市集买纸墨,或是在工坊门口,都能感受到一些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。他心中忧虑,回工坊后便对林越道:“东家,近日街谈巷议,于雷电之说,毁誉参半。恐有宵小之辈,借此生事,以‘谤天’、‘异端’之辞构陷。”
林越正在调试新做的一种灯罩——用细竹篾编成骨架,蒙上半透明的油纸,罩在油灯上,拢光效果不错,还能防风。闻言,他放下手中活计,神色平静:“预料之中。撼动千百年根深蒂固的观念,岂能没有反弹?李相公不必过于忧心,咱们行得正,说得也在理。只是……”他目光微凝,“恐怕真有‘有心人’会借此做文章。”
他口中的“有心人”,首先便是刘记糖铺。自公开制糖演示后,刘记明面上消停了些,但暗地里的小动作未必没有。其次,或许还有那些看不惯他这“野路子”出身、却得了县令赏识、又搞出许多“奇技”抢了风头或触动了某些行当利益的本地人物。
果然,又过了两日,上午工坊刚开门不久,两个穿着皂衣的衙役便来到了井儿巷尾,面色严肃。为首的班头认得林越,拱手道:“林协理,奉县尊之命,请您去县衙二堂问话。”
语气虽还算客气,但“问话”二字,已透出不同寻常。石头和小栓顿时紧张起来,李墨也面色一紧。林越心中了然,该来的还是来了。
他对李墨低声道:“看好工坊,照常营业。我去去就回。” 又安抚了石头和小栓两句,便从容地跟着衙役出了门。
再次踏入县衙二堂,气氛与上次领受“工房协理”差事时截然不同。周文彬端坐堂上,面沉似水。陈书办侍立一旁,神色忧虑。堂下还站着两个人:一个是穿着绸衫、面白微须、眼神闪烁的中年人,林越认得,正是刘记糖铺的刘掌柜;另一个是位穿着灰色道袍、手持拂尘、留着三绺长髯、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模样的老道,林越却不认识。
“林越,见过县尊,陈书办。”林越上前,依礼参见。
周文彬微微颔首,目光如炬:“林越,今日唤你前来,是有人状告你宣扬‘异端邪说’,谤天渎神,扰乱民心。刘掌柜,玄静道长,你二人且将方才所言,再当面对质一番。”
刘掌柜上前一步,先对周文彬躬身,然后转向林越,皮笑肉不笑地道:“林东家,前几日天降雷火,击毁民宅,本是天道示警,或惩戒不德。你却当众妄言什么‘云层摩擦’、‘非关鬼神’,蛊惑无知乡民,动摇敬天畏神之根本。此等言论,与圣贤‘敬鬼神而远之’之训相悖,更近于邪魔外道之言,长此以往,恐使民心无惧,礼法崩坏!刘某身为本镇士绅,实不能坐视此等‘异端’之说流毒乡里,故冒死禀告县尊明察!”
那玄静道长一甩拂尘,唱了声道号,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无量天尊!贫道云游至贵宝地,闻此骇人听闻之论,实感震惊!天雷乃阴阳枢机,造化权柄,雷霆雨露,莫非天意。岂是凡夫所谓‘摩擦生电’可妄议?此说不仅亵渎上天,亦坏我道门清静自然之旨。若任其流传,恐误导众生,不敬天地,不修德行,祸乱之源也!望县尊为一方安宁计,遏止此等狂悖之言!”
两人一唱一和,一个扣“异端邪说”、“坏礼法”的帽子,一个打“亵渎上天”、“坏道统”的牌子,言辞犀利,直指要害。在这个时代,这等指控非同小可,轻则杖责罚银,重则可治以“妖言惑众”之罪。
陈书办在一旁听得额头冒汗,不断给林越使眼色,示意他谨慎应对。
周文彬面无表情,看向林越:“林越,他二人所言,你有何话说?”
林越深吸一口气,心知此刻不能有丝毫慌乱,亦不能强硬顶撞。他先对周文彬躬身,然后转向刘掌柜和玄静道长,拱手为礼,语气平和:“刘掌柜,玄静道长。二位所言,小子不敢苟同,但请容小子辩白几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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