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易日晷在青石镇几个热闹街口立起来后,起初只是新鲜玩意儿,看稀奇的多,真靠它看时辰的少。但过了十来天,随着张贴的图示说明被更多人口耳相传,尤其是集市上的摊贩、赶工的匠人、往来送货的脚夫渐渐习惯了抬头瞥一眼影子的位置,这东西的好处便显了出来。争吵“说好了午时三刻交货你怎么才来”的声音少了些,集市收摊的时间也比以往齐整了一点。王俭王大人来工坊时,顺口提了一句,县尊周文彬对此很是满意,觉得这确是“花费小、收效实”的便民之举。
林越得了鼓励,心中那个关于改善夜间照明的念头便又活泛起来。他观察过,普通百姓家夜间多用油灯,灯碗里盛着便宜的菜油或桐油,一根灯草芯浸在油里,点燃后光线昏暗,油烟还大。稍好点的用蜡烛,但价格贵,非寻常人家常用。他便琢磨着,能不能改进一下灯芯的材料和排布方式,或者做个简易的灯罩,拢光防风,让同样的油亮堂些。
这日午后,他正和李墨在工房里,用不同粗细的棉线、麻绳试着编结新型灯芯,天空却不知不觉阴沉下来。浓厚的乌云从西北方翻滚而来,迅速遮蔽了晌午还明亮的日头,天色暗得如同傍晚。风也起了,卷着尘土和落叶在巷子里打旋。
“要下大雨了。”李墨停下笔,望了望窗外黑沉沉的天,“看这云势,怕还有雷电。”
话音未落,远处天际猛地亮起一道曲折的银光,将乌云的轮廓映得分外狰狞。紧接着,“喀喇喇——”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滚过天际,震得工房的窗户纸都簌簌作响。
“雷公发怒了!”正在院里收晾晒肥皂的石头吓得一哆嗦,差点把一板肥皂摔在地上。小栓也白了脸,嘴里念叨着:“是不是谁做了亏心事,惹老天爷降罚了?”
林越皱了皱眉。雷暴天气在夏季常见,但在缺乏科学认知的古代,雷电往往被赋予神怪色彩,被视为“天罚”或“雷公电母行事”。这种迷信不仅无谓地制造恐惧,有时还会引发荒唐的祭祀甚至冤案。
他走到门口,望着电闪雷鸣的天空,沉声道:“不是雷公发怒,这只是自然现象。”
“自然现象?”李墨也走了过来,他虽读书明理,不信乡野怪谈,但于雷电成因,也只从古籍中见过“阴阳相激”之类的模糊说法。
“对。”林越借着又一道闪电的亮光,快速解释道,“简单说,天上云层里,有水滴、冰晶因为气流上下剧烈运动,互相摩擦碰撞,就产生了电。这电积累多了,云和云之间,或者云和地面之间,电势差太大,就会击穿空气,放出巨大的电火花,这就是闪电。闪电周围的空气被瞬间加热、急剧膨胀,又快速收缩,就发出了巨大的响声,就是雷声。光跑得快,声音跑得慢,所以我们先看到闪电,后听到雷声。”
他尽量用最直白的语言,避开电荷、电压等现代术语,用“电”、“摩擦”、“火花”、“热气”这些古人能理解的概念来解释。
李墨听得睁大了眼睛。云中水滴摩擦生电?电积累多了就放火花?这解释……前所未闻,却又似乎能自圆其说,比单纯的“天神震怒”更近情理。“东家……此言可有依据?”
“依据……”林越顿了顿,“你看过冬天脱毛衣时,有时会听到噼啪声,看到小火花吗?那也是摩擦生电,和云里摩擦生电,道理相通,只是大小不同。还有,前朝(指宋代)沈括的《梦溪笔谈》里,似乎也提过雷击金属、不击皮革的现象,其实也是因为电更易通过金属传导。”他模糊地引用了一下沈括,实际上沈括是否明确提到电学原理他也不确定,但拿来增强说服力是可以的。
李墨陷入沉思。摩擦生电的现象他确实知道,古籍中也有“琥珀拾芥”的记载。若将此理推及天上云层,似乎……并非不可能。
就在这时,瓢泼大雨倾盆而下,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茅草和院中泥地上,噼啪作响,瞬间织成一片水幕。雷声更密了,一道道闪电撕开雨幕,将昏暗的天地照得惨白。
突然,巷子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,紧接着是纷乱的哭喊和惊呼:“着火了!雷劈中房子了!”“快救火啊!是东头老孙家!”
林越和李墨对视一眼,心中都是一紧。石头和小栓也顾不得害怕,跑到门口张望。只见井儿巷东头方向,隐约有火光和浓烟在雨幕中升腾,虽然大雨如注,但那火光竟未被立刻浇灭,反而借着风势有蔓延之势,人影在火光烟雨中慌乱奔跑。
“走!去看看!”林越抓起门后一件旧蓑衣披上,又拿了两顶斗笠递给李墨和石头,小栓也慌忙跟上。四人冲出工坊,冒着倾盆大雨,朝着起火的方向跑去。
起火的是巷子东头一个独居的孙老汉家。孙老汉是个老篾匠,无儿无女,住着两间低矮的土坯房。此时,其中一间房的屋顶已被击穿一个大洞,焦黑的椽子露了出来,屋内火光熊熊,混杂着竹篾、稻草燃烧的噼啪声和焦糊味。几个邻居正冒着大雨,用木盆、水桶从自家水缸或屋檐下接水泼救,但火势不小,雨水虽大,一时也难以压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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