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俭王大人的第二次到访,依旧选在傍晚时分。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,投在井儿巷略显凹凸的土路上。他仍是独自一人,穿着那身半旧的藏青色直裰,步履从容,若非腰间悬着一块标明身份的普通木牌,看起来与寻常读书人无异。
林越正在工房里,与李墨讨论着一张新画的“脚踏式龙骨水车”构想草图——这是林越某日看到城外农夫用传统手摇水车汲水浇田,费力且效率低,联想到曾见过的古代图谱萌生的想法。李墨听得入神,笔尖在纸上飞快勾勒着齿轮与链条的简图。
“林小友,李先生,叨扰了。”王俭的声音在门口响起,温和有礼。
林越和李墨连忙起身相迎。林越拱手道:“王大人光临,蓬荜生辉。快请进。” 李墨也忙跟着行礼,神色间带着对这位户房官员本能的恭敬,又因着对方上次的提点而生出几分亲近。
王俭走进工房,目光先是在整洁了许多的桌案上扫过,看到那叠放整齐的新账册和李墨笔下未完成的草图,眼中掠过一丝赞许。“看来小友这里,越发井然有序了。”
“全赖大人上次提点,李相公倾力相助。”林越请王俭坐下,示意石头去倒水。
王俭摆摆手,目光落在李墨身上:“李先生近来可好?令堂病体可曾康复?”
李墨没想到王大人竟还记得自己母亲的病情,心中感动,忙躬身道:“劳大人挂怀,家母用了药,已见起色,近日能进些粥饭了。全仰赖东家予我机会,得以延医问药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王俭点点头,这才转向林越,神色略正,“今日前来,是有件小事,或许可借小友巧思一用。”
“大人请讲。”林越肃然道。
“并非公务,算是……民间一桩不便。”王俭斟酌着词语,“青石镇中,寻常百姓计时尚赖更夫、日头,或观城中钟鼓楼。然更夫只报更次,钟鼓楼时辰亦非时时可闻可见。尤其城西集市、城南作坊聚集之处,工匠、摊贩、雇工往来,常因时辰不明,耽搁活计,或起口角。县尊亦曾言,市井有序,首在时辰分明。不知小友可有简易之法,能让寻常街巷百姓,亦能大致知晓一日之辰光?”
林越心中一动。计时问题,确实是古代平民生活中的一个痛点。更夫打更只分粗略的更次(一更约两小时),且夜晚才报;日晷虽准,但那多是官府、学宫或大户人家才有的东西,制作也需一定技艺。寻常百姓真是全靠经验看日头影子,阴雨天或室内便抓瞎。
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最简单、成本最低的“赤道式日晷”的简化版。这种日晷晷针平行于地轴,指向北极星,晷面与赤道平行,刻度均匀,制作相对简单,且容易普及。
“大人所言,确是民生一患。”林越略一思索,道,“小子倒想到一法,或可一试。名曰‘简易晷仪’,亦属日晷一类,但制法简省,材料易得,可置于街巷开阔处,或较大院落中,供多人观瞧。虽不及精密日晷准确,但指示时辰,误差应不超过两刻钟(半小时),于市井日常,足可应用。”
“哦?”王俭显然来了兴趣,“制法如何?耗费几何?”
“核心是一根指向正北的铁针或硬木针,一块与地面呈一定角度(当地纬度角)的平整石板或木板,板上刻画均匀刻度。”林越一边说,一边随手拿起李墨的纸笔,快速画了个示意图,“关键在于找准本地纬度,确定晷面倾斜角度,并将晷针准确指向北极星方向。只要这两点做准,白日有阳光时,针影落在刻度上,便能读时。材料无非是石、木、铁,寻常石匠木匠便能制作安装。一个街口或集市中心设上一两个,花费不过数钱银子。”
王俭接过草图,仔细观看。他是读过书、懂些算学的人,稍加琢磨,便明白了原理。此物看似简单,却将天时与地理结合,化繁为简,确是个惠而不费的好法子。
“妙!”王俭抚掌轻赞,“此法大善!不依更漏,不赖钟鼓,只借天光,便可便民。且制作散布开来,百姓抬头可见,潜移默化,亦能增其守时之念,利于市井管理。”他看向林越,眼中欣赏之色更浓,“小友总能于细微处见实用。此事,县尊若知,定也欣然。”
林越谦道:“大人过奖。此非小子独创,前人多有智慧,小子不过略知应用。若大人觉得可行,小子可绘制更详尽的制作安装图说,标明本地纬度需用的倾角、刻度画法、选址要点等。只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需实地测量本地准确纬度,还需寻一处夜间可清晰观察北极星的位置,以校准晷针指向。这需懂些简单测量和天文常识之人。”
“此事不难。”王俭当即道,“县衙礼房存有本县地理图志,应有纬度记载,可去查证。观测北极星,本官亦可寻一两位懂些星象的衙役或老学究相助。小友只需将制作安装的详细步骤、所需注意的关键之处写明绘明即可。”
“小子遵命。”林越应下,想了想又道,“大人,此晷仪制好设立后,还需简单教与附近百姓如何观看。刻度标示可沿用民间熟悉的‘时辰’(子、丑、寅、卯……)或‘刻’(一时辰八刻),也可辅以数字(如‘卯正’、‘辰初’)。最好在设立之初,派人在旁解说一二日,或张贴简单图示说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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