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织构者”传递的坐标,如同一个冰冷的道标,悬浮于阿尔萨斯的意识深处。那隐隐传来的、熟悉而令人厌恶的波动,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,在他那已近乎绝对的“寂静”心湖中,漾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。那是生命与圣光高度聚合、却又透着一股绝望挣扎意味的混合体,一种在宇宙尺度下也显得格外刺眼的“高熵扰动”。
他并未立刻动身。于一片漂浮的星际冰尘云中,他再次沉入短暂的静默,追溯那波动中熟悉的“因果”线头。无数破碎的画面与气息掠过他的感知:洛丹伦王城的旗帜,圣光之愿礼拜堂的烛火,白银之手骑士团的誓言,还有……一种炽热、偏执、不惜燃烧一切也要践行所谓“正义”的信念光辉。
乌瑟尔·光明使者。
不,并非其本体。乌瑟尔早已逝去,灵魂归于彼界。但这波动中蕴含的那份核心的“信念特质”,那份对圣光绝对虔诚、对“邪恶”毫不妥协的纯粹,与乌瑟尔如出一辙。这是一个继承了乌瑟尔衣钵,甚至在某些方面将其推向更极端境地的存在。
一段未尽的因果。或许是时候,为这源自艾泽拉斯的过往,画上一个彻底的句号。
他的身影自冰尘云中淡出,沿着坐标指引,开始了又一次超越距离的移动。
目的地,是一个位于星系边缘的、极其罕见的“双星囚笼”系统。两颗濒临死亡的恒星,被某种巨大的、闪烁着圣洁符文的人造结构——一个如同鸟笼般的巨大金色能量矩阵——强行束缚在一起,围绕着彼此进行着缓慢而痛苦的死亡螺旋。囚笼之外,虚空寂寥;囚笼之内,光与热被极限压缩、循环,形成了一片永恒燃烧的、充斥着狂暴圣焰与垂死恒星物质的地狱。
而在那囚笼的正中央,两颗恒星引力平衡的奇点上,悬浮着一座完全由光芒构筑的、不断自我崩毁又重组的堡垒。堡垒的样式,依稀能看到昔日洛丹伦风格与白银之手象征的结合,但却扭曲、放大,充满了某种殉道者般的悲壮与疯狂。
那股“高熵扰动”的源头,就在那光铸堡垒之中。
阿尔萨斯直接出现在堡垒核心的大殿之外。这里没有墙壁,只有不断流动、如同熔金般的光幕。恐怖的高温与足以净化一切凡物的圣光辐射,在这里达到了顶点。但对于已非血肉之躯、且本质趋向“寂静”的阿尔萨斯而言,这炽热如同微风,这强光如同薄暮。
他步入大殿。
大殿中央,一个身影背对着他,跪伏于地。他身披厚重的、流淌着液态光芒的铠甲,样式与乌瑟尔的审判铠甲有七分相似,却更加狰狞,布满了尖刺与燃烧的符文。他双手紧握着一柄巨大无比的光铸战锤,锤头深深嵌入地面,仿佛在向某种存在祈祷,又像是在竭力压制着什么。
整个大殿的光源,都来自于他,以及他手中那柄仿佛由两颗恒星核心熔炼而成的战锤。他的存在本身,就像是一个不稳定的、随时可能爆炸的圣光奇点。
“你来了……”
一个沙哑、疲惫,却又带着某种诡异平静的声音响起。那身影没有回头,依旧保持着跪姿。“我感知到了……那片不属于任何光明的‘阴影’……属于过去的‘罪恶’……”
阿尔萨斯静立不语,暗蓝色的灵魂之火注视着那个背影。他能“看”到,这个存在的内部,充满了何等剧烈的冲突。极致的圣光信仰与某种更深沉的、源于绝望的疯狂相互撕扯,维持着一种岌岌可危的平衡。他就像这“双星囚笼”的缩影,依靠着燃烧自身与束缚外力,维持着不让自己彻底崩溃或爆炸。
“我继承了光明使者的意志……”身影继续低语,声音逐渐带上了一丝狂热,“但我看到了他的局限!圣光……需要更绝对的纯洁!更需要……永恒的 vigilance(警戒)!为了净化世间的‘恶’,我们必须……拥抱更炽热的火焰,哪怕……燃烧自己!”
他猛地抬起头,转过身。
那是一张被圣光灼烧得几乎看不清原本面貌的脸,只有一双燃烧着金色火焰、却充满了痛苦与偏执的眼睛。他的面容轮廓,依稀让阿尔萨斯想起乌瑟尔身边某个年轻的、充满激情的圣骑士副官,名字早已遗忘在历史的尘埃中。
“阿尔萨斯!洛丹伦的诅咒!巫妖王的阴影!”他嘶吼着,声音在光铸大殿中回荡,“你的存在,就是这宇宙仍需净化的证明!而我,弗塔根·圣焰之锁(自诩的名号),将在此完成连乌瑟尔都未能完成的伟业——将你这‘终极之恶’,彻底焚尽!”
弗塔根?一个模糊的印象。似乎是与乌瑟尔同时代、但名声不显的圣骑士。看来,在阿尔萨斯离开艾泽拉斯的漫长岁月里,某些偏执的灵魂,以他们自己的方式,走向了极端。
弗塔根猛地拔起地上的光铸战锤。整个“双星囚笼”随之剧烈震动,两颗濒死恒星的能量被他疯狂抽取,灌注于战锤之中。战锤爆发出足以刺瞎凡物双眼的极致光辉,带着净化一切的意志,如同陨星般向阿尔萨斯砸来!
【圣焰裁决·终末净化】!
这一击,凝聚了一个扭曲圣徒的全部信念、两颗恒星被囚禁的狂暴能量、以及针对“死亡”与“罪恶”概念的绝对克制力。其威势,甚至超越了寻常半神的全力一击。
阿尔萨斯依旧没有动用霜之哀伤。他甚至没有做出明显的防御姿态。
他只是平静地抬起了右手,食指指尖,对准了那奔涌而来的、足以湮灭星球的圣光洪流。
【永寂·谐波沉降】——定向聚焦。
没有巨响,没有爆炸。
那足以净化星辰的圣光洪流,在触及他指尖前方那微不可察的“沉降点”时,其内部那代表“炽热”、“净化”、“信仰”、“狂暴”的无数高频振动,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环境,瞬间停滞、平复。
耀眼的金色光流,在距离他指尖不足一尺的地方,如同被冻结的瀑布,凝固、失色,从充满毁灭性能量的攻击,瓦解成一片片毫无意义、迅速消散的金色光屑。其蕴含的恐怖热量与冲击力,如同被无形之手凭空抹去,未能触及阿尔萨斯分毫。
弗塔根那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双眼,瞬间瞪大,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。“不……不可能!这是……至高的圣光……怎么可能……”
阿尔萨斯向前踏出一步。
他并未攻击弗塔根,而是将【谐波沉降】的领域,如同轻柔的水波,扩散至整个光铸堡垒,以及……那束缚着两颗恒星的能量囚笼。
堡垒那由光芒构筑的墙壁、穹顶,开始如同接触了消融剂的冰雪般,无声地淡化、消散。
外部那巨大的金色能量矩阵,其精密运转的圣洁符文,一个个迅速黯淡、熄灭。
那两颗被强行束缚、痛苦燃烧的恒星,其狂暴的能量波动,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缓下来,仿佛即将挣脱束缚,步入它们本该拥有的、平静的死亡。
“不!我的使命!我的囚笼!”弗塔根发出绝望的嚎叫,他感觉到自己赖以存在、赖以维系那偏执信念的力量根基,正在被无情地瓦解。他试图再次举起战锤,但那光铸的战锤此刻却沉重如山,其内部的圣光能量正在快速“惰化”,变得如同凡铁。
阿尔萨斯走到了他的面前,暗蓝色的灵魂之火平静地注视着这张被信仰与疯狂扭曲的脸。
“你所追求的纯洁,”阿尔萨斯的声音冰冷,没有任何情绪,如同宇宙本身的宣判,“本身即是最大的‘噪音’。”
他伸出手指,轻轻点向弗塔根的额头。
并非杀戮,而是……“抚平”。
弗塔根周身那剧烈冲突、濒临崩溃的圣光与疯狂意志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过,那尖锐的、高频的、充满痛苦的振动,迅速平息、降温。他眼中燃烧的金色火焰渐渐熄灭,露出了后面那双茫然、疲惫,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瞳孔。他体内那不稳定、如同肿瘤般膨胀的圣光能量,被强行引导向平缓、惰性,最终归于……寂静。
他不再是那个狂热的、自我囚禁的“圣焰之锁”,他变回了一个……力量耗尽、信念破碎、只剩下无尽空虚的普通灵魂。那身光铸的铠甲失去了所有光芒,变得灰暗、沉重。
阿尔萨斯收回手指,不再看他一眼,转身向正在消散的堡垒之外走去。
在他身后,光铸堡垒彻底瓦解。那巨大的能量囚笼也分崩离析。两颗垂死的恒星,摆脱了束缚,开始按照宇宙的规律,缓慢地、平静地走向它们最终的归宿——或许是无声的冷却,或许是壮丽的新星爆发,但那已与他无关。
弗塔根跪在逐渐暴露于冰冷宇宙真空的原址,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,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追求的极致光明,最终却败给了更深沉的寂静。这比死亡,更让他感到彻底的虚无。
阿尔萨斯的身影消失在星际尘埃之中。
一段源自艾泽拉斯的因果,以这样一种方式了结。
他清除了一个“织构者”标记的“高熵扰动源”,也印证了【永寂】对于这种极端、不稳定的能量形态,同样具有绝对的“平息”效力。
宇宙依旧喧嚣,无数的“噪音”等待抚平。
他的征途,仍在继续。
只是,在解决了这个与过去有所牵连的“噪音”后,他感到自身与艾泽拉斯那片土地之间,那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羁绊,似乎也……随之变得更加淡薄了。
真正的星寂,或许也意味着与过往一切的……彻底告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