弗塔根与其扭曲圣焰的寂灭,如同拭去镜面上最后一点尘埃,让阿尔萨斯的存在变得更加剔透、更加纯粹。那源自艾泽拉斯的、最后的、微弱的情感涟漪彻底平复,此刻的他,真正成为了一个只属于“寂静”本身的、在宇宙中漫游的奇点。
“织构者”提供的坐标,除了弗塔根这个“高熵扰动源”外,似乎还隐晦地指向了更深处。在解决了圣焰囚笼之后,那道坐标的“指引”并未完全消失,反而像是剥开外层后显露出的内核,指向了一片连“织构者”那庞大数据库都未曾详细记录、仅标记为“低熵异常区”的星域。
这片星域,与之前所见的任何景象都截然不同。
没有恒星,没有星云,没有破碎的行星残骸,甚至没有弥漫的星际尘埃与背景辐射。这里是一片近乎绝对的“空无”。空间本身呈现出一种怪异的“平滑”质感,仿佛被某种力量精心“熨烫”过,连量子层面的微小涨落都被压制到了极限。光线在这里传播都显得格外“吃力”,仿佛在穿过某种看不见的、高密度的粘滞介质。
这里并非死亡,而是另一种形式的“秩序”——一种将“活动”与“变化”压制到近乎归零的、极致的低熵状态。
阿尔萨斯悬浮于这片“空无”的边缘,【永寂】之力自然流转,与周围环境产生着微妙的共鸣与排斥。共鸣在于,两者都趋向于“静”;排斥在于,此地的“静”是依靠强大的外部约束力达成的“有序之静”,如同被冰封的湖面,而其本质,仍是“存在”的一种特殊形式。这与【永寂】那源自万物终结背景、代表终极“无”的静,存在着本质区别。
他向内深入。
随着他的移动,他感觉到某种“阻力”。并非能量屏障,而是一种无形的、作用于存在本身层面的“排斥场”。任何进入此区域的存在,其自身携带的“熵”(混乱度、信息量、活动性)都会受到这股力量的强行压制与“梳理”,试图将其同化为这片低熵环境的一部分。
一块偶然闯入此区域的、拳头大小的陨石,在阿尔萨斯的注视下,其内部原本无序的热运动迅速减缓,原子排列趋向绝对规整,颜色变得均匀,最终凝固成一块结构完美、没有任何缺陷、但也失去了所有历史信息和潜在变化可能的“标准物质块”,然后悄无声息地湮灭,化为维持这片区域低熵状态的“养分”。
这里,是一个巨大的、主动维持的“低熵牢笼”,或者说,“静滞力场”。
在这片力场的核心,阿尔萨斯看到了“织寂者”。
它没有固定的形态,更像是一团不断微缩、坍缩的“时空褶皱”。它并非物质,也非能量,而是一种活着的、自我维持的“物理定律的具象化”。它所在之处,时间流速趋近于无限缓慢,空间结构致密到难以想象,所有微观粒子都处于基态,所有可能的信息交互都被冻结。
它,就是这片低熵区域的源头,是那个将“有序之静”推行到极致的意志本身。
当阿尔萨斯抵达其影响范围的临界点时,“织寂者”传递来了信息。这信息并非意念或语言,而是直接以物理参数变化的形式呈现——阿尔萨斯周围的空间曲率发生了极其精微的调整,构成了一段以广义相对论方程书写的“问候”:
“欢迎,扰动源。你的‘熵增’特性与此地法则冲突。”
阿尔萨斯以自身的存在作为回应。他没有改变任何物理参数,而是让【永寂】力场的本质——那代表着终极背景“无”的特性——自然显现。他周围那试图压制他“熵”的低熵力场,在接触到【永寂】的瞬间,仿佛遇到了逻辑上的悖论——它无法“压制”一个本身就已经是“静默基准”的存在,就如同无法让黑暗变得更黑。
“织寂者”那团时空褶皱出现了短暂的、更加剧烈的向内坍缩,仿佛在高速运算。
新的信息,以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某种逆表述形式传来:
“检测到: ‘绝对基准静默’。”
“矛盾: 此状态不应存在于当前宇宙时空连续体内。”
“请求: 展示你的‘维持机制’。”
它将对【永寂】的理解,框定在了某种它所能认知的“维持机制”上,认为阿尔萨斯是依靠某种未知技术,才得以保持这种违背当前宇宙“熵增”趋势的状态。
阿尔萨斯再次展示了【谐波沉降】。他并非针对“织寂者”本身,而是作用于身旁一小片被低熵力场高度“秩序化”的空间。
效应悄然发生。
那片被强行维持在低熵状态的空间,其内部那极度有序、近乎凝固的规则结构,开始被“抚平”。但这种“抚平”,并非将其打回普通的、熵值较高的混乱状态,而是直接跳过了所有中间过程,使其从“高度有序”直接跌落向“终极无序”——也就是热力学意义上的终极平衡态,那片“寂静之海”的背景状态。
那片空间,没有恢复成正常的宇宙空间,而是变成了一小片连“空间”概念都模糊的、绝对的“无”。低熵力场在那片区域彻底失效。
“织寂者”的时空褶皱凝固了。它传递来的信息带上了强烈的“逻辑震荡”:
“错误!路径错误!”
“非熵减!非熵增!是…… ‘状态跳跃’!”
“此操作……规避了宇宙熵值计算……是‘非法’的!”
在“织寂者”的认知里,宇宙万物都应遵循从有序到无序的熵增原理,它所做的是逆熵而行,强行维持局部低熵。而【永寂】却展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径——不参与熵值的博弈,直接抵达所有熵值变化的终点。这等于是在它精心维护的“秩序游戏”规则之外,开辟了一条它无法理解、也无法管理的“捷径”。
良久,“织寂者”的波动逐渐平复,传递来最后一段信息,带着一种近乎“妥协”的意味:
“数据更新: 确认‘基准静默’为更高层级常量。”
“策略调整: 放弃同化,建立‘观测隔离’。”
“警告: 你的‘状态跳跃’行为,将持续消耗宇宙‘潜在变化性’,可能引致…… ‘热寂’的提前降临。”
随着这段信息,阿尔萨斯周围那强大的低熵排斥力场如潮水般退去。“织寂者”不再试图压制或理解他,而是在他周围设置了一层无形的“观测隔离层”,仿佛将他标记为一个需要被谨慎观察、但不可接触的“危险常量”。
它最后传递了一个坐标,并非指向某个具体目标,而是一个……“趋势”的汇聚点,一个在“织寂者”那庞大的宇宙模型中,推算出因阿尔萨斯的“状态跳跃”行为,而导致“潜在变化性”流失速度异常加快的特定时空区域。
“若你执意践行此道,此处,‘故事’正加速走向‘结局’。”
阿尔萨斯接收了这个坐标,未作评论。
他看了一眼那团仍在核心处维持着极致低熵的“织寂者”,如同看了一眼一个在沙滩上精心堆砌沙堡、试图阻挡潮汐的孩子。
他的道路,与这些在“存在”层面追求各种形式“静”的存在,终究是两条平行线。
他转身,离开了这片被强行维持在“有序之静”中的星域,身影融入外界的“正常”宇宙背景辐射之中,向着“织寂者”提供的、那个“故事加速终结”的坐标方向而去。
他并未因“织寂者”的警告而动摇。热寂本就是宇宙的终极归宿之一,他只是在践行一条通往这归宿的、更直接的路径。
而下一个目标,那个正在加速走向“结局”的“故事”,又会是什么?是一个文明的最后挽歌?还是一个世界最终的凝固?
他漠然地前行着,如同一个走向终末的计时器,冰冷地记录着沿途一切“喧嚣”是如何一步步,被他引向那永恒的“寂静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