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间里,满是松木箱子和机油混合的味道。
沉重的木箱被撬棍“嘎吱”一声撬开,露出了里面用油纸层层包裹的金属部件。
何雨柱拿起最上面的一卷图纸,在临时搭起来的宽大工作台上一寸寸展开。
泛黄的工程纸上,用墨黑的线条勾勒着无数精密的结构。
刚开始,他还只是扫了几眼,但越看,他展开图纸的手就越慢。
图纸上的线条精密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,各种复杂的曲面和一串串匪夷所思的公差标注,连他都得把呼吸放轻了仔细琢磨。
这不是拖拉机零件。
这些繁复的结构,这些对材料、热处理、加工精度近乎变态的要求,都指向一个冰冷而恐怖的方向。
何雨柱的指尖,在一个环状部件的剖面上轻轻划过。
这熟悉的轮廓,这内部复杂的燃料输送和稳定结构……
导弹。
虽然图纸上一个字都没写,但凭借着后世的记忆,他几乎可以肯定,这些七零八落的部件一旦组合起来,就是能把几百公里外的目标从地图上抹去的“dF”!
他默默地把图纸重新卷好,塞回图纸筒,心里沉甸甸的。
这活儿,干好了是泼天功劳。
干砸了,别说他何雨柱,今天站在这车间里的所有人,都得跟着掉脑袋。
“周工,你们几个老师傅过来一下。”
何雨柱朝着技术科那边招了招手。
周文怀带着几个技术员小跑着凑了过来。
“何副厂长,这……”周老头只看了一眼图纸的一角,就倒抽一口冷气,手下意识地去扶眼镜。
何雨柱直接打断他,“各位,每个部件的加工难点、工艺流程都必须吃透才能动手!”
“是!”几个技术员的脸上,兴奋和紧张混在一起,脸上的肉都在轻微抖动。
……
第二天一早,天刚蒙蒙亮,项目组成员就在车间门口集合了。
所有人换上了崭新的蓝色工作服,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。
刘海忠把肚子挺得老高,站在队伍里,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,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摆他二大爷的谱儿。
何雨柱站在台阶上,身后是杜建国和几个抱着枪、面无表情的士兵。
“各位,能站在这儿的,都是咱们厂里技术最好的师傅。”
“废话我不多说,就三条规矩。”
“第一,保密!”他的视线从每个人脸上一一刮过。
“从现在起,你们的嘴巴都给我缝严实了!车间里看到的、听到的、做出来的任何东西,敢往外透露一个字,就不是厂纪厂规能兜得住的了。”
他顿了顿,抬手指了指身后的杜建国。
“杜营长和他手下的兵会告诉你们,那叫叛国罪。脑袋怎么搬家,用不用我教你们?”
人群里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,好几个人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。
刘海忠那刚挺起来的肚子,也不自觉地缩了回去,感觉后脖颈子凉飕飕的。
“第二,纪律!进了这个门,就忘了你原来是几级工!在这儿,只有组长和组员。我的话,就是命令,有意见也得给我憋着!”
“第三,质量!”他突然提高了音量,“我们做的东西,关系到外头千千万万人的命,关系到这个国家的脸面!任何一个零件出了问题,都是天大的事!”
他拿起旁边桌子上的一沓纸,“这是保密协议,每个人,上来签字,按手印!按完手印,你这条命就跟这个项目绑在一起了!”
“另外,进出车间,所有人,脱光了也得给我检查!谁要是犯了忌讳,别怪我何雨柱心黑手辣,把你扔给杜营长当靶子练!”
工人们一个个排着队,神情肃穆地上前签字画押。
随着第一批工人走进车间,机器的轰鸣声很快响了起来,整个车间像一架被拧紧了发条的精密仪器,开始高速运转。
何雨柱背着手,脚步不快,在车间里来回溜达。
他走到一台车床前,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工人正对着一个形状复杂的零件满头大汗,手里的卡尺量了八遍,就是不敢下刀。
“哆嗦什么?”何雨柱的声音冷不丁地在他身后响起。
小年轻吓得一哆嗦,手里的卡尺差点掉地上。
“何……何副厂长……”
“怕废料?”何雨柱哼了一声,“这一刀下去,偏了0.01毫米,这个件就废了。但你他娘的连刀都不敢下,它现在就是一块废铁!”
他一把夺过工人手里的刀具,在旁边的砂轮上“呲啦呲啦”飞快地蹭了几下,火星子四溅,然后把刀重新装回车床。
“眼睛睁大了!看清楚,进刀的角度,还有手腕子上的劲儿!”
他手腕一转,车刀稳稳地切入旋转的工件,一条银亮的铁屑卷曲着飞出。
几秒钟后,他关掉机器,取下零件,用卡尺一卡。
“不多不少,正好。”
年轻工人看着卡尺上严丝合缝的读数,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。
何雨柱又溜达到锻工区。
刘海忠正用空气锤锻打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坯,派头十足。
“二大爷,这活儿干得挺卖力啊。”
刘海忠一见何雨柱过来,立马停下手里的活,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,颠颠地迎上来。
“何副厂长您放心!有我刘海忠在,保证把这活儿给您干得明明白白的!”
何雨柱没理他,径直走到料堆旁,拿起一个刚锻好的毛坯件,在手里掂了掂,又用小锤在上面“当当”敲了几下,侧着耳朵听了听声音。
“温度高了十度,多打了两锤。”他把还带着烫人温度的毛坯扔回料堆里。
“里头有应力,一会儿做热处理的时候,记得在原定时间上多加半个钟头。要是炸了炉,你就自己跳进去吧。”
他看都没看刘海忠那张变幻的脸,转身就走了。
刘海忠愣在原地,手里的锤子握了又松,半天没敢吱声。
巡视了一圈,何雨柱的脚步停在了钳工组。
这里是整个项目的心脏,加工的都是精度要求最高的核心部件。
厂里的八级钳工陈昌盛,正埋头在一个台钳前,拿着一把锉刀,小心翼翼地打磨着一个巴掌大的零件。
何雨柱的脚步停了下来。
他看到陈昌盛脚边的废料筐里,已经扔了三四个一模一样的零件,上面都用红漆画着刺眼的叉。
不对劲。
陈昌盛是厂里的“定海神针”,手上功夫稳得跟机器一样。
他负责的工序虽然精细得变态,但以他的水平,绝不至于一个上午就连续报废四件。
何雨柱没出声,就站在几米外,抱着胳膊,静静地看着。
陈昌盛好像完全没察觉到,依旧专注地锉着手里的零件。
但在一个需要变换锉刀角度的关键步骤,何雨柱的眼角一跳。
他看到陈昌盛的手腕,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、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停顿和抖动。
就是这个连十分之一秒都不到的抖动,让锉刀的角度偏离了图纸上要求的千分之一。
外行人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。
可是在何雨柱的脑子里,这个动作被无限放慢。
这不是失误。
这是一个顶级钳工,用他最精湛的技艺,完成的一次最完美的破坏。
这是故意的。
一股冰冷的杀意,从何雨柱的脚底板窜起。
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,快步走到车间门口,找到了正在跟哨兵交代的杜建国。
“杜营长,过来一下。”
他把杜建国拉到车间外的角落,压低了声音:“出问题了,车间里有人搞鬼。”
他把自己的发现和怀疑简练地说了一遍。
杜建国的脸沉得能滴下水来,眼神变得阴沉。
“何副厂长,你确定?”
何雨柱点头:“我仔细看过,绝对是故意的。”
杜建国盯着何雨柱的眼睛看了足足三秒,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:“抓!”
“不能在这儿抓,会打草惊蛇。”何雨柱摇了摇头,“把他引出去,我要活的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思。
何雨柱整理了一下衣服,脸上又挂上了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,溜达着走回钳工组。
“陈师傅,忙着呢?”他笑呵呵地走到陈昌盛的台钳前。
陈昌盛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,手里的锉刀停在半空。他抬起头,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“何……何副厂长。”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瞟向脚边的废料筐。
“没事,刚开始干,手生,一会儿就好了。”他强忍着心里的慌乱,颠三倒四地解释着。
“陈师傅,您可是咱们厂的定海神针,这回的任务,关键时刻还得靠您这样的老师傅多出把力。”何雨柱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对了,刚好有个事儿跟你商量。你跟我来一下,咱们去办公室,一起研究研究另外一个工件的加工工艺。”
何雨柱说着,很自然地拉住了陈昌盛满是机油的手腕,半拖半拽地就要带他走。
陈昌盛被他拉着,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,后背的衣服都湿了。
他跟着何雨柱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车间角落那个临时隔出来的办公室。
就在他一只脚踏进门里的瞬间。
办公室里早已埋伏好的两名士兵,从门后的阴影里蹿了出来!
一个人眼疾眼快,用一块厚毛巾死死捂住了他的嘴!
另一个人更狠,一个弓步上前,膝盖狠狠顶在他的后腰上,双手如同铁钳,反剪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拧!
“咔嚓!”
一声脆响,陈昌盛的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被折了过去。
剧痛让他眼睛凸起,身体剧烈地弹动,喉咙里发出呜呜的闷响,却被死死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。
何雨柱这才慢悠悠地走进来,关上门。
他蹲下身,看着陈昌盛那双充满惊恐和绝望的眼睛,笑了。
“陈师傅,现在,咱们可以好好聊聊了。”
“说吧,谁让你这么干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