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班长,给你看看我们在镇上收集的种子。”我拎着背包走到老班长的房间。
他迫不及待地解开帆布包的绳结,绳结被我系成死扣,他用牙咬着绳头拽了好几次才松开,牙龈都咬出了血丝。
帆布包一打开,一股混杂着霉味、潮湿气息和淡淡泥土味的味道扑面而来,那霉味不是普通的潮味,是种子腐烂后特有的、带着涩感的气味,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,鼻腔里像被塞了团湿抹布,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。
房里的灯光跳动着,照在帆布包内侧,能看到里面沾着的霉斑,青灰色的,像一层薄薄的苔藓。
“别急,慢慢翻。”我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,老班长点点头,他轻轻伸进帆布包,指尖先碰到一个硬邦邦的纸包,抽出来一看,是个印着“番茄种子”字样的塑料包装袋,纸袋的边角已经受潮开裂,边缘卷着,上面的字迹也因为受潮有些模糊。
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纸袋,没等完全打开,里面的种子就散落在桌面上,大部分是暗褐色的霉块,黏在一起,有几颗还能看出原本的浅黄色,捏在手里一捻却碎成了粉末,连完整的颗粒形状都保不住。“这番茄种,废了。”老班长的声音低了下去,手指捻着那碎末,眼神里满是惋惜。
“唉。”老班长叹息着。
又伸进帆布包,掏出一包用透明塑料密封袋包装的黄瓜种子,袋子上印着翠绿的黄瓜图案,旁边还写着“早熟高产”的字样。
看包装本以为能隔绝潮气,可他一捏就皱起了眉,“黏糊糊的。废了!”
他说着,用指甲抠开密封袋的封口,刚撕开一道缝,一股刺鼻的霉味就更浓了,比番茄种子的味道更冲,绿色的霉毛像细小的棉絮,密密麻麻地裹着里面已经发胀的种子,那些种子原本该是浅黄色,现在都变成了深褐色,有的还烂成了糊状,看得人心里发堵。
“这鬼天气,湿度太大,种子店虽然挡了点风雪,可潮气全闷在里面了,再好的种子也扛不住。”他的手指在塑料袋上摩挲着,那上面印着的“高产抗病”字样,在如今颗粒无收的现实面前,格外讽刺。
我们就这样一包包地翻捡着,希望随着不断出现的霉斑越来越失望。
胡萝卜种子装在一个红色的小布袋里,倒出来全是褐色的霉块,抓一把都能挤出黑水;
生菜种子更糟,直接黏成了黑褐色的团;
就连包装最严实的玉米种子,用厚塑料膜和铝箔纸双层包裹,老周剪开包装后,还是在袋底发现了一圈灰色的霉迹,那些玉米粒胀得发亮,轻轻一捏就破,露出里面发黑的胚。
桌面上很快堆起了一堆废弃的种子袋,红的、绿的、黄的,五颜六色的包装袋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。
而能暂时留下的,却只有寥寥可数的两小包,还都需要进一步检查。
“等等,这包好像还行!”他突然眼前一亮,猛地前倾身体,从帆布包底部掏出一个被压在最下面的种子袋。那是个锡箔纸包装的袋子,比其他种子包都小一些,表面虽然有几道划痕,边缘也有些磨损,却完好无损,没有一点潮湿的痕迹。
他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擦了擦锡箔纸表面的灰尘,“章丘大葱”四个黑色的字清晰可见。
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,动作轻得像拆弹,打开锡纸。
里面的种子倒在手心,颗粒饱满,呈深黑色,带着金属般的光泽,捏在手里干燥坚硬,没有一点黏腻感。
老班长把种子凑到鼻尖闻了闻,随即露出了久违的笑容,“是种子的清香,没有霉味!”
他激动地把种子递到我眼前,指腹轻轻搓着种子,像在抚摸刚出生的婴儿,“你瞧这成色,颗粒饱满,没有瘪籽,保管能出芽。”
老周解开麻绳,油纸包展开,里面是半包用旧报纸包着的种子,报纸上的字迹已经模糊,只能隐约看到“白菜”两个字的轮廓。
“这是老陈临走前塞给我的,不用看了,应该是发霉的。”我按住老班长的手说。
老班长的手顿在半空,疑惑地看着我,眉头皱了起来,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他给我的就是发霉的,我们应该是被骗了!”我和老班长说了事情的经过。
他没多说什么,拍了拍我的肩膀,“至少还有这个,大葱好养活,耐旱耐冻,就算长成小葱,也能给菜里添点味,总比没有强。”
他的语气又坚定起来,“老陈不想让我们吃上新鲜蔬菜,这大葱种子就是希望,我们一定得把它种好。”
“叫上老周,咱们把大葱种了去!”
老班长走到暖棚的角落,用铁锹在地上划了条笔直的线,
“就从这里开始,起垄种植。大葱喜旱怕涝,垄高十五公分,垄宽三十公分,间距留二十公分,这样通风好,根系能舒展开,不容易烂根。”
他一边说老周一边用铁锹翻土,动作标准有力,铁锹尖插进土里,左脚蹬住锹头,向上一掀,一大块土就翻了过来,带着底下的腐殖土,颜色更深,更肥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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