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风已带凉意,但码头上的喧嚣不减反增。舟山海战虽已过去月余,胜利的余温却仍在松江的大街小巷流淌。市舶司衙门前的布告栏上,新贴的红榜密密麻麻——那是阵亡将士的抚恤名单、立功人员的封赏名录,以及战后重建的各项章程。围观百姓指指点点,不时有人抹泪,有人欢呼。
衙门后堂,李景隆正与陈瑄、赵铁柱、新任松江知府王守仁议事。桌上摊着几份图纸:一份是松江港扩建二期规划,一份是“永乐”号战后维修清单,还有一份,是从京城新到的《铁路延伸规划》——朝廷决定,在济南至德州段贯通后,立即开建德州至保定段,最终目标是大同。
“公爷,港区扩建,需征地八百亩,涉及民宅三百余户,商铺五十余家。”王守仁指着图纸,“下官已派人丈量,按市价赔偿,然仍有部分百姓不愿迁离,尤其几家祖传老店,言‘宁死不离故土’。”
“不愿离,是故土难舍,情理之中。”李景隆沉吟,“这样,在港区西侧划一片地,建‘新市街’,凡迁入者,免三年地税,铺面优先租售。老店可保留原字号,朝廷赠属。另外,从抚恤银中拨出一万两,助孤寡老弱搬迁。王知府,此事要办得妥帖,莫寒了百姓心。”
“下官明白。”王守仁感佩,“公爷仁厚,百姓必感念。”
“陈将军,战船维修如何?”
“永乐号等八艘受损战船,已修复五艘,余下三艘月底可成。”陈瑄禀报,“新造十艘战船,龙骨已架,预计年底前可下水六艘。然火炮不足,新式青铜炮铸造缓慢,松江炮厂月产不过十门。”
“从天津、福州炮厂调拨。”李景隆道,“再告诉格物院,加快研制铁芯铜炮,既省铜,又耐用。另外,水兵训练不能松,尤其新式火炮的操练。下次再战,我要水师能以一敌二。”
“末将领命!”
“铁柱,荷兰、西班牙商馆筹建如何?”
“荷兰商馆选址泉州,已动工。西班牙商馆定在广州,下月开工。两地知府皆派人来问,该以何规格接待?”赵铁柱顿了顿,“另外,葡萄牙人在满剌加似有异动,据探子报,阿尔梅达回国后,被葡王申斥,但其仍在招募水手,采购火药,恐有报复之念。”
“意料之中。”李景隆冷笑,“告诉泉州、广州,商馆规格按旧例,不得奢华,不得许其驻兵。凡有违禁,立逐。至于葡萄牙人……让陈将军的水师,巡防范围扩至澎湖。若遇葡萄牙船,无须警告,直接驱逐。”
“是!”
众人退下后,李景隆独坐案前,开始批阅文书。最上面一份是京城来的密信,方孝孺亲笔,详述朝中近况:刘璟等人虽暂偃旗息鼓,但暗中联络地方士绅,欲借“战后休养”之名,再次上书暂停新政。朱允熥已命锦衣卫暗中监视,然无实据,不便动手。
“树欲静而风不止啊。”李景隆轻叹,提笔回信:“新政之利,已现端倪,万不可缓。臣在松江,必竭力推进。然朝中宵小,不得不防。可令都察院、六科,严查各地新政施行情况,凡有阳奉阴违、借机敛财者,严惩不贷。如此,既可肃贪,亦可堵反对者之口。”
信未封缄,门外传来脚步声,老仆引一人进来——竟是徐光启。他一身风尘,显是刚抵松江。
“徐主事?你怎来了?”李景隆讶然起身。
“下官奉旨,赴松江督办实学。”徐光启行礼,“陛下有旨,着在松江、苏州、杭州三地,设‘实学贡院’,专考算学、格物、地理、农政。中者,可免乡试,直赴会试。下官此来,是为筹建松江贡院,并督导匠学堂、实学书局。”
实学贡院!这是将实学正式纳入科举体系的关键一步。朱允熥此举,魄力非凡。
“陛下圣明!”李景隆大喜,“徐主事需要什么,尽管开口。松江上下,全力配合。”
“谢太师。”徐光启道,“下官已勘定贡院址,在城东文庙旁。然所需银两、师资、教材,皆不足。尤其教材,现行《算学启蒙》《格物图说》太过浅显,需编纂更深之书。”
“银两从市舶司拨,师资从匠学堂、格物院调,教材……”李景隆沉吟,“你可召集通晓实学者,共修《永乐实学大典》。凡参与者,授虚衔,给俸禄。此事,本官奏明陛下,必全力支持。”
“有太师此言,下官心安!”
十月十五,松江实学贡院正式动工。与此同时,苏州、杭州两地亦同步兴建。消息传出,东南士子哗然。有拍手称快者,有嗤之以鼻者,亦有观望犹豫者。
十月二十,松江书院。
这是松江最大的私塾,有生员二百余,山长姓顾,是当地大儒,对新政尤其是实学,向来反对。这日,他召集生员训话:
“朝廷设实学贡院,乃坏天下读书种子!算学、格物,工匠之术,岂是君子所为?尔等当潜心经义,莫被邪说所惑。凡有报考实学贡院者,逐出书院,永不收录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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