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业十二年秋日的晨光,透过窑洞窗户上糊的厚麻纸,洒下斑驳的光晕。
杨大毛悄无声息地翻身下炕,动作是难得的轻缓,生怕惊扰了身旁还在熟睡的人。
李秀宁侧卧着,呼吸均匀,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孕中的疲惫,却也透着一股平日罕见的安宁。
杨大毛盯着她看了几秒,鬼使神差地伸出手,想碰碰她的脸,指尖却在即将触及时停住,最终只是笨拙地帮她掖了掖被角,这才蹑手蹑脚地穿衣离去。
聚义厅内,柳世明、刘黑闼、张青、高斌、白云奇还有新归附的杨公卿等人已等候在此,人人脸上都带着振奋与面对庞大家底的凝重。
杨大毛大步走来,一屁股坐在主位上,开门见山:
“都来了?说吧,咱们这一万二千张嘴,八千拿刀的,下一步咋整?柳先生,你先倒倒苦水。”
柳世明立刻开始陈述粮草、军制、民政三大难题,条分缕析,忧心忡忡。
刘黑闼、张青等人也纷纷补充,核心问题直指如何消化吸收骤然膨胀的实力。
就在众人议论纷纷,杨大毛听得眉头越皱越紧时,厅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。
身穿素净衣裙的李秀宁,在白氏贴身丫鬟的搀扶下,缓步走了进来。
她显然刚起身不久,发髻简单挽起,面色依旧有些苍白,但眼神却清亮了许多。
厅内瞬间安静下来,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,带着几分惊讶和探究。
按照惯例(虽然这“惯例”才刚形成),这种核心军议,女眷是不参与的。
杨大毛也是一愣,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,他朝那丫鬟挥挥手,示意她下去,然后对着李秀宁,用一种尝试柔和却依旧显得有点生硬的语气道:
“你咋起来了?不多睡会儿?……宝贝?”
最后这两个字冒出来,声音不大,却如同平地惊雷,把在场所有人都震得外焦里嫩。
柳世明捻胡须的手僵住了,刘黑闼嘴角抽搐了一下,张青、高斌、杨公卿等人更是面面相觑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李秀宁更是浑身一僵,愕然抬头看向杨大毛,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大的困惑,甚至有一丝惊悚。
“宝……贝?”
她重复了一遍,语气古怪,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幻听。
杨大毛被她这反应弄得有点尴尬,黝黑的脸上竟隐隐透出点红晕,他梗着脖子,试图用大声掩饰别扭:
“啊!就是宝贝!咋了?老子的……婆娘,怀了老子的种,不就是老子的宝贝吗?!”
他越说越觉得有理,底气也足了些,“我听说,城里那些有钱人,都这么叫自己稀罕的物事和人!老子觉得挺好!”
这解释……朴实无华,甚至有些粗野,但结合杨大毛一贯的作风,竟莫名有种诡异的合理性和……反差式的真诚。
李秀宁看着他努力解释、试图表达“重视”却又词不达意的笨拙样子,心中那根紧绷的弦,莫名松动了一丝。
她垂下眼睫,掩去眸中复杂的神色,没有反驳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默许了这个过于“新鲜”的称呼,然后在柳世明机敏让出的下首位置坐了下来。
杨大毛见她没生气(虽然也没高兴),心里松了口气,赶紧把话题拉回正事,将刚才讨论的难题又说了一遍,然后目光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看向李秀宁:
“那个……宝贝婆娘,你读过书,见识多,你觉得该咋办?”
这一声“宝贝婆娘”再次让厅内气氛微妙了一下,但众人很快被李秀宁接下来的话吸引了注意力。
李秀宁定了定神,无视那让她耳根微热的称呼,将早已在心中梳理过的想法清晰道出:
“粮草之困,除屯田通商外,或可令后军轮替协助周边臣服村落秋收,以部分收成为酬,既得实利,亦固盟谊,兼可练兵。”
“军制整合,可设‘教导队’,轮训各军悍卒,由刘将军亲授战法,归营后带动全军,加速融合。”
“民政琐碎,可组织妇孺统一纺绩,按件计酬,或抵赋税,物尽其用,人尽其才,亦可安民心。”
她的声音不高,却条理分明,见解独到,既考虑了潜龙谷的现实,又融合了世家治理的经验,听得柳世明眼中异彩连连,连刘黑闼也缓缓点头。
杨大毛更是听得眉飞色舞,一拍桌子:
“好!说得好!就按我宝贝说的办!柳先生,舅舅,你们赶紧弄出详细章程!老刘,教导队这事交给你!张青、高斌、杨公卿,整训兵马!”
他兴奋地站起身,走到沙盘前,手指重重点在雁门郡上,意气风发:
“家里的事,你们给老子理顺了!下一个,打雁门郡!拿下它,咱们才算真正立住脚,才有能传给他……”
他目光扫过李秀宁的小腹,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,“……传给我宝贝和未来崽子的家业!”
会议在高效(且略带诡异温情)的氛围中结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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