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业十二年(公元616年)深秋,太行山风已带凛冽。
潜龙谷在初步完成内部整编、以“保护费”形式暂缓粮草危机后,尚未不及喘息,东南方向落马坡便传来了王世充部将杨公卿率五千兵马压境的消息。
旌旗猎猎,营寨森严,如同一头窥伺在侧的猛虎,给刚刚经历内部整顿、甚至还在筹备一场简单仪式的潜龙谷,带来了巨大的外部压力。
聚义厅内,气氛凝重。
柳世明指着沙盘上代表敌军的标记,忧心忡忡。
刘黑闼、张青、高斌等将领也面露忧色,显然对这股来自东都方向的官军心存忌惮。
杨大毛蹲在虎皮椅上,眉头紧锁,目光扫过沙盘,又不自觉地瞟向厅外——那里,白氏正指挥着几个妇人,小心翼翼地在聚义厅门口挂上几匹略显粗糙的红布,为他和李秀宁那场被外界风波不断推迟的简单仪式做着最后的准备。
他心头一阵烦躁,妈的,老子好不容易把人抢回来,名分还没定,麻烦就接踵而至!
他猛地站起身,走到沙盘前,眼神重新变得凶狠而狡黠,迅速下达了避实击虚、骚扰消耗的作战命令。
“他不是稳扎稳打吗?老子就让他稳不了!”
“老刘,你带中军前出,在野狼峪一带构筑工事,摆出死守的架势,吸引杨公卿的主力!”
“赵五,石头!你们左、右两军,化整为零,以都、队为单位,潜入落马坡两侧山林。”
“老子不要你们硬拼,就干三件事:断其粮道!袭其哨探!日夜不停地用弓弩、土烟丸骚扰他的大营!让他睡觉都睁着一只眼!”
“张青,你的前军作为预备队,随时策应各方!”
“高斌,后军加紧打造守城器械,同时看住家,防止有人趁乱生事!”
“狗蛋,亲卫营散出去,配合如花的侦查营,把杨公卿大营的布防、粮草囤积点、水源地,给老子摸得一清二楚!”
“匠作营,把所有存货,‘大毛雷’,火油,都给老子准备好!”
就在杨大毛正在下达命令时,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厅口响起:
“等等。”
众人回头,只见李秀宁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。
她依旧穿着素净的衣裙,脸色有些苍白,但眼神却不再像刚被抢回来时那般空洞绝望,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、混合着忧虑和一丝决然的神色。
这些日子,白氏无微不至的关怀,谷中不同于晋阳府邸的、粗糙却充满生机的氛围,以及腹中那个悄然生长的小生命,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。
她无法原谅杨大毛的霸道,却也无法完全置身事外。
“王世充的兵马……很棘手吗?”
她看着杨大毛,声音平静。
杨大毛愣了一下,没想到她会关心这个,咧嘴想习惯性地吹牛,但看到她那认真的眼神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,哼了一声:
“棘手?算不上!就是块稍微难啃点的骨头,老子崩掉他牙就是了!”
李秀宁微微蹙眉:
“杨公卿我听说过,用兵谨慎,非莽撞之辈。你……小心他的埋伏和反制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更低了些,“谷内新附者众,人心未定,此战若有不顺,恐生内变。”
这话一出,不仅杨大毛,连柳世明和刘黑闼都有些动容。
他们没想到,这位出身高门的李娘子,在如此境地下,竟还能冷静地分析局势,点出关键隐患。
杨大毛盯着她看了几秒,忽然嘿嘿一笑,语气带着点莫名的得意:
“放心,老子的地盘,还轮不到外人撒野!你……乖乖在谷里待着,等老子打了胜仗回来,咱们再把那没行完的礼给行喽!”
说完,他不再看她,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。
李秀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嘴唇动了动,最终什么也没说,只是默默转身回了她的窑洞。
她抚摸着微隆的小腹,心中五味杂陈。
恨他吗?自然是恨的。
可为何……又会不由自主地担心?
接下来的几日,落马坡王世充大营陷入了持续的混乱与疲惫之中。
杨公卿起初并不将这群“山匪”放在眼里,指挥大军试图正面击破刘黑闼在野狼峪设立的防线。
然而刘黑闼依托地利,防守得滴水不漏,中军士卒悍勇异常,让杨公卿的几次试探性进攻都碰了钉子。
而更让他头疼的是来自两翼和无休无止的骚扰。
运粮队频繁遇袭,押运官兵死伤惨重,粮草时断时续。
派出去的哨探往往有去无回。
夜深人静时,营寨外总会突然响起尖锐的哨音,接着便是稀稀落落的冷箭射来,或者几枚冒着浓烟、呛人无比的“土烟丸”被扔进营区,引起一阵骚动和恐慌。
虽造成的直接伤亡不大,但那种时刻提防、无法安枕的精神折磨,让士卒们士气日渐低落。
杨公卿试图派兵清剿两侧山林,但赵五和石头的人马如同山鬼,利用复杂地形神出鬼没,官军进山往往扑空,反而容易遭到伏击,损失不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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