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还没亮透的时候,刘长河就醒了。
不是被闹钟吵的,是身体自己醒的。窗外的天色还带着一点灰,像没揉开的面粉,路灯的光在雾里晕成一圈一圈。他躺了一会儿,没有立刻起身,听着屋子里细碎的声音,冰箱偶尔轻响一声,楼下不知道谁在拖行李箱,轮子磕在台阶上,断断续续。
苏婉还在睡。
她侧着身,呼吸很轻,眉头却微微蹙着,像是梦里也在想事。刘长河看了一眼时间,五点一刻。他轻手轻脚地下床,拿了衣服,去卫生间洗漱。
水是凉的。
他把手伸进去的时候缩了一下,又很快适应了。水流冲在手背上,带着一点刺,让人清醒。镜子里的人,头发有点乱,眼圈浅浅一层青,不算憔悴,也谈不上精神。他盯着自己看了几秒,伸手把头发捋顺。
出来的时候,苏婉翻了个身。
“这么早。” 她睁了一下眼,又闭上。
“今天去工地。” 他低声说。
“嗯。” 她应了一声,没有再说话。
他换好衣服,把工具包拎起来,又在门口站了一下。以前出门,他会确认很多事,电话有没有电,文件带没带,现在只检查一件,工具齐不齐。
锁门的时候,天已经亮了一点。
街上有人骑着电动车过去,风一吹,外卖箱晃了一下。早点摊冒起白气,有人站着吃豆浆油条,脚下一滩水,反着灯光。
他走到路口,等车。
今天他要带徒弟。
徒弟是老周介绍的,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,叫李响。之前在别的工地干过几年,没学到太多东西,人却勤快。老周说,这孩子手不巧,但心不坏。
车来了。
他上车,坐在靠窗的位置。车厢里人不多,有几个工人模样的男人,穿着旧外套,鞋上沾着灰。有人打着盹,有人刷手机,屏幕的光照在脸上。
他下车的时候,天已经亮开。
工地在城东,一个正在建的居民区。楼房已经起了几层,外墙裸着,钢筋伸出来,像没长好的骨头。门口的铁皮围挡上贴着安全标语,有几张已经被雨水泡得发白。
李响已经到了。
他站在门口,手里拎着安全帽,看见刘长河,赶紧走过来。
“师傅。” 他叫了一声。
声音不大,但很利索。
“来了多久。” 刘长河问。
“刚到。” 李响说。
“吃早饭了没有。”
“吃了。”
“吃的什么。”
“包子。”
刘长河点点头,没有再问。
他们一起进了工地。
里面已经有人在干活,机器的声音还不算大,零零碎碎的敲打声在空旷的地方回荡。地上有水,有泥,走起来得注意脚下。
今天要干的活不算复杂,是室内管线的改造,活细,但不重。刘长河先带着李响去看现场。
“这里原来的设计有问题。” 他指着墙角,“管子绕得太急,时间一长,容易堵。”
李响蹲下来,看了看。
“那要重新走一段。” 他说。
“对。” 刘长河说,“但不能随便走,得考虑后面贴砖。”
李响点头。
他听得很认真,不插话,也不急着动手。
“你先量。” 刘长河说,“量完给我看。”
李响拿出卷尺,一点一点拉,嘴里念着数字。刘长河站在旁边,没有催。
晨光慢慢从楼的缝隙里照进来。
光线落在水泥地上,把灰尘照得很清楚。空气里有一股混合的味道,水泥,铁锈,还有早晨特有的凉。
“师傅。” 李响量完了,递过来,“你看这样行不行。”
刘长河看了一眼。
“这里多留两公分。” 他说,“不然以后不好修。”
“哦。” 李响应了一声,又蹲下去重新量。
干活的时候,时间过得很快。
他们一人一段,配合得不算默契,但也不乱。李响动作有点慢,手劲也不大,有时候拧螺丝拧到一半就卡住。刘长河看见了,会走过去,示范一遍。
“别着急。” 他说,“力用对了,比用大有用。”
李响点头。
“我以前老被骂。” 他低声说。
“骂什么。”
“说我笨。” 李响笑了一下,有点不好意思。
“你不笨。” 刘长河说,“就是没教好。”
这话说得很平。
李响却愣了一下。
中午的时候,他们在工地边上吃盒饭。
盒饭不太好吃,菜油,米饭有点硬。两个人坐在一块木板上,脚下是碎石。
李响吃得很快。
刘长河吃得慢,一边吃一边看着工地。远处的塔吊在转,慢慢地,把东西吊上去,又放下来。
“师傅。” 李响突然说。
“嗯。”
“你以前是不是干过很大的工程。” 李响问。
刘长河停了一下。
“干过。” 他说。
“那你现在回来干这个,不觉得可惜吗。” 李响问。
这句话问得很轻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