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城那天,天阴着。
不是要下雨的那种阴,是云压得低,光线散不开,整个世界像被一层灰布罩着。高速路上车不多,他开得不快,手搭在方向盘上,指尖偶尔敲一下,没什么节奏。
那张照片放在副驾驶的遮阳板里。
他没再拿出来看,却知道它就在那儿。
有些东西,看一遍就够了。
城的轮廓一点点靠近,高架桥交错,广告牌重新密集起来。他突然意识到,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纯地回城了。以前每次回来,脑子里都有一堆事,会议时间,账目数字,人情往来,哪怕坐在车里,也像是已经被拖进了办公室。
这一次没有。
车窗外的景象重新变成了“风景”,而不是背景。
他把车直接开回了住处。
房子不大,位置也普通,是当年刚创业时买的。那时候他觉得,只是个过渡,等以后换大的。后来真的有能力换了,却一直没动。不是念旧,是懒,也是不知道换了之后,自己该站在哪儿。
屋子里有点闷。
他开窗,风进来,带着城市特有的味道,混着油烟和灰尘。他站在窗前,看着下面那条不宽的街。早点铺已经收摊,地上留着水渍和几根油条渣。一个送水的工人把空桶堆上车,绳子没绑好,桶晃了一下,他骂了一句,又重新绑紧。
这画面让他站了很久。
他把行李放下,没急着休息。
桌上还堆着一些旧资料,他之前没来得及清。翻了几页,都是过去的项目方案,规划图画得很满,字也写得很大。那时候他总觉得,事要做得大,名字要写得显眼,才算成功。
现在再看,只觉得吵。
他把那些资料一摞一摞收好,装进纸箱。不是要留,是先放着。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,但他知道,这些东西暂时不想再碰。
手机响了。
是老周。
老周以前跟他一起干过工,是那种手艺很扎实,但不太会说话的人。后来各走各路,联系断断续续。
“回来了。” 老周的声音还是老样子,有点粗。
“刚到。” 刘长河说。
“听说你那边最近事儿不少。” 老周顿了一下,“还行吧。”
“还行。” 他说。
这句“还行”,比以前说得慢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你要是闲着,出来喝个茶。” 老周说,“不喝酒。”
“好。” 刘长河答应得很快。
茶馆在一条老街上,不新,也不热闹。木门推开的时候,风铃响了一下,很轻。里面坐着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人,说话声音不大。
老周已经到了,坐在靠窗的位置。
他比以前胖了一点,头发却更少了。穿着一件旧夹克,拉链坏了一截,用别针别着。
“坐。” 老周指了指对面。
两个人点了壶茶。
茶水上来之前,谁都没说话。
“你以后打算怎么办。” 老周先开口。
“还没完全想好。” 刘长河说。
老周点头,像是早就料到。
“我现在在外面接点散活。” 老周说,“小装修,修修补补,累是累点,但睡得踏实。”
刘长河抬眼看他。
“踏实”这个词,他已经很久没从别人嘴里听到了。
“你以前不是嫌这些活小。” 老周笑了一下。
“以前是以前。” 刘长河说。
茶水端上来,两个人各自端起杯子。
“我在想,” 刘长河慢慢说,“是不是可以从头来。”
老周没接话,只是看着他。
“不是回到以前那种瞎干。” 他补了一句,“是认真做点小的,能看见头尾的事。”
老周放下杯子。
“你要是真这么想,” 他说,“我这边缺人。”
“缺老板还是缺工。” 刘长河问。
老周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。
“都缺。” 他说。
这句话说出来,两个人都笑了一下。
不是那种畅快的笑,更像是松了一点气。
接下来的几天,刘长河没再去公司。
那边的事务,他交给律师和代理人处理,该承担的责任,他没打算躲。只是有些事,已经不需要他天天坐在那里盯着了。
他开始跟着老周跑。
真的跟。
早上七点出门,去一个老小区。楼道窄,墙皮掉得一块一块。业主是个老太太,耳朵有点背,说话要凑近了才能听清。她反复叮嘱,地板要铺平,别留缝,说她晚上起来上厕所,怕绊着。
老周一边点头一边记。
刘长河在旁边站着,偶尔递个工具。
他发现,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不适应。
搬材料的时候,肩膀会酸,手上会脏,但这些感觉都很直接。做完一块,看得见效果,不用等别人反馈,也不用揣测别人的脸色。
中午两个人在路边吃盒饭。
蹲在台阶上,塑料盒放在膝盖上,饭有点凉。老周吃得很快,吃完点了根烟。
“你后悔吗。” 老周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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