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时候,天压得很低,像有人把一大块铁灰色的布蒙在整个南城区上空。空气湿得发黏,风不大,却像藏着什么不安的气味。气象台下午发了暴雨红色预警,可大部分人都习惯了这种提醒,不当回事。仓库这边的工人还在搬货,谁都觉得雨最多就是大点,顶多打雷。
刘长河从办公室出来时,刚接完一个让人头更大的电话。陈珊失踪的事,他不可能立刻声张,可那种被人抽掉底板的感觉一直撑在胸口。仓库冲突也没平,他下午去了两趟,劝话、记录、安抚,嘴都说干了,却谁也劝不踏实。几个外包工依旧不愿签确认单,自己的老工人也在骂:“公司成这样,还叫我们撑?”
他回办公室才不到半小时,外面突然响起一声闷雷,像在他头顶炸开。他觉得眼皮跳,不知为什么,心里莫名有点不祥。他走到窗前,看见远处那片旧仓库的屋顶在风里被雨拍出一块块潮迹。那仓库已经用了二十多年,前几年做过一次简单加固,但具体怎么加固,他说不上来。以前看着还能用,没人特别在意。
但今晚的天气……有点不对。
雨开始下的时候,像有人往地上泼水,瞬间铺开。风跟着拉起来,吹得仓库外的铁皮哐啷作响,隔着窗户也能听见。长河盯着那片黑压压的方向,心里涌上一种说不上来的紧。
这时候,小鲁发消息过来——
“刘总,有几个老工人说屋里漏雨漏得厉害,想把货往南侧挪。”
下一条——
“老吴说不太安全,让先等等,你看要不要过去看看?”
长河看了一秒,手指停在屏幕上,有点犹豫。他其实困得不行,可心里那一股不稳让他根本坐不住。他抄起外套就往外走。刚到楼下,雨已经大得几乎看不清五米外的轮廓,像整个世界都在往下倒水。
他踩进雨里那一刻,几乎被风推得往后倒。地面积水很快,几分钟就过了脚踝。他弯着身往仓库方向跑,雨点砸在头皮上像有人狠砸石子,耳边全是嗡嗡声。
越靠近旧仓库,风越乱,像在那块区域打转。那栋仓库靠在一片厂房后面,四周风一吹,就像一个巨大的笼子在抖。
刚冲到门口,他看到几个人堵在入口处,有人拿着手电,有人光着胳膊,全被雨淋透。
“刘总!”有人大喊,声音被风掀得不稳,“里面还在漏!老周的徒弟还在里面搬货!”
长河被雨打得睁不开眼,他抹了一把脸,“把人都叫出来!货不用搬!”
里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,有人骂着跑出来:“再干下去要命了!那边的梁一直在响!”
长河心里猛地一紧,“响?”
“对!像……像裂了!”
他抬头看那栋建筑,雨里几乎看不清,可依稀能看到屋檐那条线被风吹得抖。那是一种很危险的晃,不明显,却像快撑不住的绷带。
“还有谁在里面?”他喊。
“小郑!还有老魏他还没出来!”有人回答。
老魏是跟公司最久的老工人,五十多岁,腰不好,每次干活都咬着牙撑。他听到这个名字,心一下沉到底。
他想冲进去,可有人抓住他胳膊:“刘总,不行!随时可能塌!”
他甩开那只手,把手电举高,往里叫:“老魏!快出来!听见没有!”
里面没有回应,只有雨滴砸在铁皮上的巨响像在嘶喊。
他刚想再喊一声,地面突然震了一下,很轻,却很实在。像整个仓库下面的土松开了一点。
所有人都僵住。
下一秒,一声巨响撕开雨声。
不是雷——
是建筑物的声音。
像是有什么被扯断,里面的梁挤压断裂,铁皮在空中折,空气被挤得发出尖锐的嘶声。
“倒了——!!!”
不知道是谁喊出来的。
长河还没反应过来,仓库那块老旧的屋顶突然整个向一侧倾,铁皮板像纸一样被风掀起,随后轰一下砸地,水泥墙在重压下碎成块,雨水顺着断裂的缝像瀑布一样冲进去。
那声音不是一声,是连续的,像天塌下来的怒吼。
冲击波把站得近的人直接推倒,雨水和尘土混在一起砸在脸上,呛得眼睛发疼。
长河被震得踉跄后退,鞋踩进泥水里滑了一下,整个人朝后倒。有人拉了他一下,他才勉强站稳。
雨雾里,旧仓库成了一堆扭成怪形的废铁和碎墙。
“老魏——!”
“里面还有人!”
“快叫救援——!”
叫声乱成一片,有人哭着冲上去,被别人拉住。
长河胸口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,他盯着那堆废墟,耳朵里只有轰鸣。刚才他听见的那一声断裂,很可能就在老魏头顶上。
他脚下一软,不知道怎么挤到了最前面,跪在泥里,手扒着一块被雨打得发亮的铁板,想抬,却根本抬不动。
他喊:“快来几个人!一起搬!”
有人冲上来,一起抬。铁板沉得像压着整座山,几个人喊着使劲,僵硬的金属边抬起来一指宽的缝。手电光照进去,能看到下面的尘土在水里慢慢散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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