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坊那块临时做的数据板还没拆掉,灯光照着,字在白色底板上显得硬邦邦。陈珊站在那前头,手指轻轻敲着板边,一副心里已经画好方向的样子。
“我再说一遍,”她深吸口气,“现在是资本最愿意进来的窗口期。我们不抓,就没第二次。”
长河坐在旧凳子上,背靠着墙,手里把玩那把用了很久的小刀。刀柄被他摸得发亮,像个被捏习惯的老物件。他没有插话,只是听着。
陈珊看了他一眼,像在确认他的情绪,却又像不敢看太久。
“我们现在的规模,只能叫‘作坊级’。”她把话说得很慢,“要想走出去,要想别人不把我们当‘便宜的木头匠’,必须引入资金。扩大产线,扩店,抬品牌档次,准备上市——这是路线。”
空气里有一阵轻微的机械声,像从某处余留的机器缝隙漏出的气。他们两人都没有去管。
长河抬头,看着她:“上市?”
“嗯。”
“你觉得我能干那个?”
“你不是一个人干。”她皱了皱眉,“你是创始人,你有故事、有流量、有基础的工艺氛围。团队可以组,专业的我们来补。你只需要站到那个位置上。”
她说“站”这个字时,声音压得特别轻,好像怕把他推得太急。
长河沉默了一会儿,把刀尖轻轻抵在木板边缘,像习惯性的动作:“那我现在干的活呢?”
“你不可能永远蹲在工位上。”她说得很干脆,“你要学会当老板。”
这句话落下的时候,工坊里那盏老灯“哒”地闪了一下,亮度轻轻抖了一下。
他抿着嘴角,像在压住某种反射性的情绪。很久没说话。
陈珊看着他,语气低了些:“长河,你明白吧?品牌如果要走上去,你不能再当那种什么都自己做的小师傅了。你要学会……放手一些东西。”
他终于把刀收回,放在腿上,声音闷得像压在木屑里:“我只会干活。”
她沉着脸,像被戳到什么软肋:“你不能因为一句话,就把自己框死。”
他抬眼看她:“不是一句话。”
她想回,但没说出口。两人对视几秒,像被某个无形的分叉口隔开。
她重新理了理头发:“我不是逼你。我只是提前告诉你,资本进来之后,要求会变,节奏会变,公司治理要变……你必须适应。”
长河揉了揉眉心:“我怕变得太快,会把现在这些人甩下。”
“不会,”她立刻接,“我们可以做内部培训,能培养的培养,不行的安排岗位,福利上去一点……”
“那他们做不出来呢?”
“那就要淘汰。”她停顿了一秒,语气更稳了,“长河,这是公司,不是慈善。”
他说不出话来。
风从门缝里钻进来,吹动地上的纸屑轻轻动了两下。陈珊站住,像意识到这句话扎得太深,却又不想收回。
“你知道上市意味着什么吗?”她转过身,指着白板上的几个数字,“我们现在一年盈利不过两百万,规模太小。资本给我们投两千万,我们一年能做到十倍。再过两年,申报,估值至少翻五倍。你想要留下的师傅、手艺人,也能跟着拿期权。”
他说:“不是所有人都适应你说的那些。”
“那你希望他们永远待在现在这种地方吗?几十号人挤在一个车间,做出来的东西好,可是卖不上更高的价。”她的声音有种急迫,“你要让他们好,首先得让这个品牌大起来。否则你给不了他们更好的生活。”
她说到这里,忽然放慢了语速:“你舍不得他们,我知道。可你不能因为舍不得,就让所有人一起停在原地。”
“我不是让他们停。”他抬头,“但我不想让他们被你说的那个词淘汰。”
陈珊把手插进外套口袋,目光落在地上的木纹上:“有些人……本来就会被淘汰。这不是你我决定的,是市场。”
长河呼吸了一下,胸腔有点疼。他没有立刻反驳。
外面突然传来老白的咳嗽声,隔着半扇门,听起来有点干、有点重。那声音像一只旧铁壶在火上烧久了,金属薄处发出的声响。
陈珊也听见了,神情微微松了下:“你听,我不是看不起他们。老白也是好人。可上市之后,有些岗位会被更高效的方法替代……这是没办法的。”
他看着她的眼睛:“你心里已经决定了吧。”
她没说话。
二人之间的空气压得有点低,像冬天的雾,把人的呼吸压进胸口。
过了几秒,她又说:“长河,你现在站的位置和以前不一样了。你得想更远的东西。”
“远……能远到哪儿?”他问得像是自言自语。
她往前走了一步,声音放得更轻,也更真:“上市之后,我们会有自己真正的总部,有研发楼,有展厅……你做的东西不会再只是木头,而是整个产业链。以后你去一个论坛、一个展会,别人叫你刘总,而不是——那个做木活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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