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布条挂了几天后,仓库的气氛里多了一层名词:责任。那种责任不喧嚣,不像签合同那天的仪式感,反而像窗外早晚温差里的湿气,慢慢渗进木头缝里,让人觉着,不是一句口号能挡住的。
事情起得并不大。星湾一位试点店的经理在周二傍晚给长河打电话,声音里有点着急,也有点小心:“长河先生,咱们上周送过去的那批椅子,客人反映几把有松动,靠背处有掉漆,我这边先让服务员收起两把,怕出事。能不能过去看看?”
电话短促而不温不火。长河第一次听见这种语气时手里正在削一个边角,他不自觉用力,手上那处老茧又裂开了一点儿血丝,疼得他眯了眯眼。他把工作放下,说明天一早去看。挂了电话,他的心里像被锥子顶了一下。不是因为害怕赔偿金,而是怕“他们”那边把这件事放大。
“出事了?”老白站在门口,看着他手上的血。
“几个椅背松了,掉漆。”他把手机屏幕亮给大家看,看着那条短讯、那语气。
老白咧嘴笑得勉强:“小毛病,回去修一修不就行了?”
小鲁脸色先变白又变红:“要是上了网,我们就麻烦大了。他们有粉丝的,差评一下子扩散。”
陈库低声说:“别小看网络,一夜风口浪尖全得顶着。”
这些话像潮水,把原本有点散的紧张往里推。苏婉以平静着称,但她的眉头也紧了:“先别慌,我去把我们那边的出库单和质检记录翻一遍。把每一把椅子的批次、出货时间、装车照片都找出来,有理有据再去说。”
她说话的同时,动作麻利。她在电脑里翻文件,手指在键盘上飞。长河看着她,心里一半是依赖一半是担忧:这张小小的证明表面上能平息事情,可一旦星湾那边的市场敏感,他们想压价、想退单,哪怕理由牵强也不奇怪。
那晚,仓库的灯比平时亮得久。几个人挤在电脑前,把每一张出库单逐一对照照片,核查序列号、批次码、运输单签名。记录里确实有几把椅子在装车时显示有轻微磕碰,但出库质检单上都标注为“合格”。这让长河的胃里像被揪了一把:合格的定义是谁定的?工人手里那几项“合格”是按他们的标准,还是按将来被抽检的标准?
夜里十一点,苏婉把所有材料整理成一份PDF,标注出几个重点:出货时间、物流公司、司机签收、质检员签名、装车照片等。她把文件发给星湾采购经理高先生,并附上一段礼貌而坚定的话:“我们对质量负责。如果贵方发现具体问题,我们承诺在24小时内上门处理,并承担因我方质量导致的合理维修费用。我们也希望在核实事实后,双方能共同确认责任界限。”
第二天清晨,星湾的反应比他们想象的快。高经理回电,语气平稳:“我们收到材料了。我们会先内部核查,但为保障门店运营,请你们先不用公开回应,我会在24小时内反馈。”
这“先不用公开回应”的三字像是给了长河两面刃:一方面避免了店里当下的舆论扩散,另一方面也把时限压在了他们的肩上。时间一到,若结果对他们不利,影响会比现在严重许多。
他没有等到24小时。那天上午九点,他带着老白和陈库,开着面包车直奔投诉的门店。路上的空调吹得他们额头的汗慢慢干了,车里弥漫着木屑和油漆的残味。窗外的楼群像旧时电影里的背景,静静移动。他们都没多说话,沉默里有一种要把手上的事做对的决心。
门店在商业街的一隅,门口摆着菜单牌,里面正在补货。店长接待他们时态度恭敬,但面色不易察觉地有点冷:“你们来的挺快,这点我得给你们说句话,不好就说不好。”
长河点头,把三个人的名片递上,动作不大。进入店内,几位服务员从下午忙碌的眼神里挤出礼貌的微笑。店经理领他们到后厨的储物间,把那两把被撤下的椅子放在一边。靠近看去,靠背与座板的连接处确实有松动,油漆也在接缝处有一圈细小的剥落,像是受力后漆面沿着木纹裂开。
他蹲下,伸手去扶那把椅子,试了几下接合部和螺丝钉。问题并非全部是工艺错,更多是运输与安装时受力不当。某些螺丝扭得不够紧,有的螺孔位置与原来的木榫匹配得不精确,一些角落的辅助加固木块没装到位,于是桌面一震,把油漆的陈旧处翻出裂纹来。
长河站起,声音平静:“把场地借我们,我们马上拆开检查,确认是工艺问题还是运输问题。先别发任何声明,好吗?”
店长点头把钥匙递给他,眉眼里有点想念,也有点试探。长河让两个工人去拿工具箱,自己掏出随身的小本子开始记录并拍照。老白拆下靠背,陈库把松螺丝的位置标注并测量孔位。
他没有丢脸的傲慢,做的每一步都带着解释。他边做边向店长说明:“这些接合处我们会加装金属加固片,螺丝换成更耐震的自攻钉,并且用木胶填补微缝。油漆的裂口我们会先打磨处理,再做局部补色。这个过程里我们承担材料费和人工费,但如果运输方有明显粗暴操作的证据,我们会和你们沟通追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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