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太阳没完全亮的时候,仓库外头的风像是犹豫着吹过来,吹一下又收回去,尘土被翻起一点又落下去。长河靠在门口,手里拿着一把小刀,把昨晚割剩的麻绳头修整了一下。空气里还留着油漆没散尽的味道,混着潮气,让人鼻子有点发痒。他抬头的时候,看见苏婉抱着一个细长的纸盒从街角那边走过来,脚步快,呼的带了点急促的气。他没问,等她走到近前,她把盒子放在地上,用力呼了口气,说:“挂今天吧,不拖了。”
长河看着那纸盒,心里大概猜到是什么,可还是问:“现在就弄?”
苏婉点了点头,像怕自己要是慢一点就没勇气似的,“都等你这句话呢,不今天挂,明天也要挂。”
她说得很平淡,但眼睛里有种藏不住的亮。长河低头把绳子理顺,心里像被悄悄点了一下,有点酸,也有点暖。他没再犹豫,把纸盒拆开。红布条被折成整齐的方块,拿在手里轻飘飘的,可颜色沉得很——亮得扎眼,又带点廉价那种亮。
上头白字写着:
——长河工坊 成立庆
字是苏婉找街对头的小广告铺印的,便宜得不能再便宜,可那一排字看久了,会让人想起老式照相馆的背景布,有种草根味,实在,却不丢脸。
老白从里面探出头来,身上围着脏兮兮的旧围裙,嘴角还叼着一根钉子:“挂哪儿?挂高点。”
陈库从梯子后面走出来:“得靠上头那根梁,那里稳。”
小鲁抱着半截旧木板:“这颜色挺喜庆啊。”
他们说话的时候都没笑,可每个人嘴角都有点压不住的弧度,就像突然从黑夜里看见了一盏小灯,不大,可亮得够。长河没说什么,把梯子架上去,第一个往上爬。风从敞开的仓库门吹进来,吹得红布条哗啦啦抖了一下,像急着想先挂上去。
他站在梯子最上面一阶的时候,脚底有点虚,手里抓着木梁的力道不算稳。他抬手的时候停顿了两秒,像是在等自己心跳慢一点。他听见下面苏婉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不是催促,是提醒。那声音让他往上挪的动作稳了些。
红布条被拉开的时候,长河看着那一排字,突然有点不敢看太久。他怕自己忍不住想太多。他就把红布条两头绕紧,用麻绳固定住,手臂在空中悬着,手指冰凉,可指尖却发烫。系好最后一个结的时候,他低声说了句:“行了。”
梯子下的人同时抬头。
红布条在风里抖,阳光又刚好照进来一点,那块布被照得像有火气。
仓库里那堆乱七八糟的木料、废腿、边角料,在那一瞬间像被叫醒。他们干了这么久,第一次用这种土办法宣布点什么,像是说“我们真的是一个地方了”,哪怕只是挂一张布。
苏婉站在梯子下面,看着布条看了很久。她睫毛上挂着微微的光,像是湿的。她突然背过身去,说:“我去泡面,今天做个庆祝。”
“泡面啊?”老白笑得像在叼烟,“这庆祝是真接地气。”
陈库说:“行啊,比请大餐舒服。”
小鲁已经跑去仓库外头支那张旧折叠桌,嘴里念叨:“泡面宴,谁都不用挑,香得很。”
他们把仓库里那四只凳子搬出来,老白把一张木板搭到两只矮凳上,当桌子。苏婉从纸袋里倒出一堆泡面包,有红烧牛肉的,有香辣排骨的,还有几包不知道什么味道但看着特别便宜的。长河看着那袋泡面,心里忽然觉得比看到钱还踏实——这群人愿意一起吃泡面,说明他们把这个地方当成自己的了。
水壶在插座边哒哒响,电热丝亮红了。苏婉把开水倒进泡面桶里时,热气一下子往上冒,把她的刘海都熏湿了。她抬头看了一眼红布条,又看着桌上冒热气的泡面,说:“吃吧,算是……算是开工。”
那句“开工”她说得不大声,可她说的时候手指轻轻抖了一下,像是心里不确定这个词是不是太大。长河接过她递来的泡面,没有拆,也没有急着吃,指尖贴在纸桶上,温度从纸壁透过来,让他心里那块硬的地方松了点。他低声说:“挺好的。”
大家坐下来,泡面香味混着仓库的木味和油漆味,不冲突,却奇怪地有点暖。小鲁刚吃两口,就被辣得吸了吸气,边吃边抖:“这……这也太辣了。”
陈库瞥他一眼:“谁让你非要挑香辣的。”
老白吃得慢,偶尔抬头看一眼红布条,看完又低头继续吃,像是怕别人发现他在感慨。
有路过的街坊探头:“哟,办喜事呢?”
小鲁一口气差点呛着:“算……算是吧。”
街坊笑着说:“那恭喜啊,来年发财。”
老白挥挥手:“借你吉言。”
路人走了之后,桌子边安静几秒。苏婉喝了口汤,把头发往耳后夹了一下,说:“不管怎么看,今天还是值得记一下。”
长河“嗯”了一声,手撑在桌面,低着头搅着面条。
他心里想的是:如果爷爷还在,会不会也来坐一坐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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