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还没亮透,街边的摊位已经开始一点点冒出来。有人推着铁架子,有人抱着塑料箱,有人蹲在路边把一块油布抖开。每年一次的地摊节就像是给普通人放的一次口子,谁都有资格摆一个摊位,只要你能站住,只要你能撑到最后。长河站在路口,看着人群慢慢拥过来,手心有点发汗。他背后跟着一队人,老王、小刘,还有几个最近才加入的人。每个人都拎着一件翻新的家具:凳子、矮柜、木箱、小边几。都是这些天一点点打磨出来的,漆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。
“就摆这儿?”小刘站在空地前,声音里有点不确定。
“摆这儿。”长河说。他盯着脚下的水泥地面,又抬头看了一眼街灯下的光。他心里有种说不清的紧劲儿,好像走到这一步突然意识到:今天如果不抓紧一点,也许会被人挤到后头去。
他们把桌布铺开,把小凳子排成一排,又把几把木椅子摆出来。有些凳子漆面温暖,有些保留了旧木纹的深浅。旁边摊位卖的是小吃,再往前是手工耳饰,再往前是卖旧书的。一片混乱,却又让人觉得这种混乱更接近生活。
长河低头擦着木面的灰,擦到一半,老王突然说:“哟,长河,今儿这阵仗挺大啊。”
“凑一凑呗。”他说。他听得出老王话里那点掩不住的骄傲,一个老人,混了一辈子边缘,今天能堂堂正正站在闹市里卖自己做的东西,那种情绪不用说,也能感受到。
地摊节一开始,人流就涌得像开闸的水。有人看热闹,有人来寻便宜货,也有人来淘那些没有量产味道的小玩意。长河他们的摊位最初没人停,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更热闹的地方。小刘不安地挠头:“是不是摆得太靠后了?”
“别急。”长河说。他盯着人群的走向,观察他们什么时候会自然往这边转。他知道自己瞎着急也没用,那些老摊主都懂得这个,摊位开头的冷场只是常态。
直到一个小女孩停下脚步,摸了摸摆在角落那只被打磨到光亮的小木箱。她轻轻推了一下盖子,又轻轻关上,动作像是在对待一件脆弱的小动物。她妈妈过来问了价格,小刘报了一个不算低也不算高的数字,对方皱了眉头,没说话。小女孩却拉着她妈妈的袖子,悄悄说了句:“这个摸着很舒服。”
那一刻,小刘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。
女人犹豫了一会儿,问:“这木头是真的吗?不是那种拼接板吧?”
长河接过话,耐心说:“是旧木拆下来的,我们翻新打磨的,你可以摸摸纹路,不是机器压的那种。”
女人摸了摸,呼吸像是停了一下,然后点了点头:“好吧,我买。”
第一笔成交来得安静,却像把堵着的气口打开了。
五分钟后,又有人摸起他们那把老式靠背椅。那人手上带着油墨,像是搞设计的。摸了摸后,他问:“这个有点意思,是你们自己翻新的?”
“嗯。”长河说。
“多少钱?”
“要不你试着坐坐。”长河说。
那人坐了,椅子发出沉稳的响声。他抬了抬下巴,嘴角轻轻翘了一点:“好,带走。”
不到半小时,他们摊位前就开始挤起人来。有人只是来问问,有人看了看直接走开,但也有人停下来,像发现了什么能让人心静一下的东西。木头有它的温度,比塑料热,比铁柔。那种温度在早晨凉风里显得更明显。
有人拿起一把小凳子,轻轻放下,然后又拿起来。“这个……是你们这些人做的?”他的语气里带着点不敢信。
老王抬头看了他一眼,语气很平:“不然呢?”
那人愣了一下,似乎没想到一个穿着旧棉衣的老人能说出这么平静的一句。他笑了笑,像是对自己的偏见讪讪地说:“你们做得挺好。”
“嗯。”老王只是轻点个头,眼里没得意,但手指摸着那把凳子的力度轻了一些。那种被人认可的感觉,好像让这把木凳子突然变得更值钱了。
第二笔、第三笔、第四笔……成交的声音像雨点一样落下来。小刘忙得直冒汗,递找零都手抖。有人在旁边说:“哟,这摊位挺火啊。”有人问是不是网红产品,有人问能不能定做,有人说他们的东西像小时候家里的老家具。人群像一阵一阵潮水,把摊位围得紧紧的。
“你们这是怎么做的?这么平滑?”一个中年男人低头研究着桌腿。
“砂纸打,反复来。”长河说。
“反复多少次?”
“看木头。”他说。他没多解释,也没装深沉。他知道太多解释会显得刻意,反而不自然。
那男人点头:“做得真不错。没想到这些东西……穷人也能做得这么漂亮。”
这句话说得很随意,没有恶意,却像被风吹到每个人心里。小刘握着那把电动刨的手突然紧了紧。他没有抬头,但耳朵明显红了一片。
老王咳了一声,把椅子往前推了推,“不是穷人做的,是有手的做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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