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天还薄着一层雾,仓库门刚拉开,手机就响了。屏幕上是一条短讯:市建设局检查组要明早来现场抽检,已经接到匿名举报,内容写着“长河装饰偷工减料,存在安全隐患”。短信后面还有个链接,点开是社区论坛里一张模糊的截图,图里是他们在施工的一个角落,上面有人圈了几处瓷砖缝隙,下面的留言刻薄,几个人在评论区在猜测和骂人。
那一刻他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。不是因为被举报——这个圈子里这种事常有——而是因为那“匿名”字样像个冰冷的手指,指着他们最近的努力。小鲁在旁边拿着工具箱,听到手机提示声,脸色立刻紧了,“哥,这事儿要不得啊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他说着,把手机揣回口袋,声音尽量稳。仓库里的人听见消息,动作都慢下来,像在听诊器里听见心跳。老白把袖子卷得更高些,手腕上还有包扎痕;陈库的手上沾着些水泥,停在半空不知往哪儿放。他看着这些人,想了一下,决定先自己去看看现场的视频回放。
他们把施工地那台临时安装的摄像头接回到电脑上,看了昨天到现在的监控。画面里有工人在铺地砖、抹灰、搬料,日常的忙碌一目了然。屏幕放大到被圈的那处缝隙,肉眼能看出当时有人在做收尾,手法不算粗糙。看了几遍,他还是觉得——这不算偷工减料,是勉强能接受的现场收尾。可匿名举报往往不是为了事实,它是为了制造声势。
“咱得准备回答。”他把话说得简单。小鲁在旁边吞了吞口水,“我去通知大家集合,先别慌,我们把材料单、出库单、师傅名单都备齐。”
他知道该怎么做,心里却有个薄薄的担心:甲方那边原本就有些看不惯小队的做法,要是检查组来了,哪怕是小错都会被放大成大问题。更糟的是,网络上那张截图像火星,传得快,会有人来围观,也会有人趁机抹黑他们的名声。他把手放在账本上,指尖抠着封皮,像在抠一道结。
第二天早上,检查组准时来。两辆检查车在工地外停下,几个穿制服的人走进来,带着扫描设备和抽检单。社区代表也在,面无表情,手里拿着名单。王工在旁边先跟他们做了铺垫,声音里带着职业的礼貌:“咱们这次按流程来,任何问题我们都会配合处理。”
检查开始,人员分头走动。有人先看材料票据,有人检测水泥强度,还有人到施工现场量缝隙。住户代表也在,几个老人站在楼下看着,时不时低声议论。检查员拿着一份清单,指了指那张圈起来的图片:“这处缝隙,住户反映有异音,可能存在空鼓,请你们做下检测记录并提供材料批次单。”
他把材料单交上去,显示的进货单、发票、出库单一应齐全,都是正规供应商开具的发票,有不少是陈珊那边通过关系争取到的优惠材料。检查员翻看半天,问了几个技术问题,最后把检测设备摆上去敲了敲。结果出来是轻度空鼓,需要铲开复检,他能接受这种结论,毕竟活儿大面积施工难免有瑕疵,复检和返工是过程的一部分。
但事情并不就此停止。检查员在抽检的同时出了一个意见单,点了好几项小问题,并写上要求“立即暂扣部分款项并停工整改,待全面复检合格后恢复施工”。这份意见单一递出去,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紧绷。甲方的代表皱着眉头,物业的人翻着合同,嘴里念念有词。社区那边有人举着手机拍照,发到群里,评论立刻炸开。
“这是要命的。”小鲁站在他边上,声音有点颤,“停工、停款,账上这点预付款就不够维持。哥,咱们怎么办?”
“先稳住人心。”他说,声音不高。他知道第一时间要做的不是去跟检查员争论,而是安抚队里人,保证大家不慌乱地按流程处理。于是他把人集合到一边,大家围成一圈,他说得很直接:“先给他们拿到需要的复检材料,所有返工和复测我们都做。钱的事,我会去跟甲方沟通,争取分阶段支付。别做过激的事,别私自撤材料,别跟外面的人吵。”他的声音像是把事往实处压了一下。
但心里那份怒气和被人陷害的感觉没那么容易被压下。他私下里做了两件事:一是调取小区的监控,查看昨天到夜里有哪些陌生人出入;二是去找那个在论坛上发图的人,想看能不能找到发帖者的账号线索。监控里他倒不是全盲信,但有一段宿夜的录像里,确有一个陌生的身影在他们工地门口徘徊,手里拿着手机,对着围挡拍了几张照片,走得很快,像是来回检查有没有人注意。那身影的走路姿势和他早前见过的一个人有几分相似——赵大军。
赵大军在这圈里是个“懂路子”的人物,不太正经但也有点能耐,常年在材料市场和各种关系间穿梭。前些时日他曾经来找过自己,提了那种“灰色”的合作,他拒了。之后赵大军的电话多了点,也没少说些嘲笑的话,现在看这段监控,他的心里亮起一盏火苗:这事儿有点儿被人刻意推向他们这儿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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