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长河第二天醒得有点晚,窗帘没拉严,光从边缘透进来,落在墙面上,有一点淡白的灰。他起床的时候头微微疼,大概是昨晚酒喝得不快不慢的缘故,他并没有真正醉,但那种酒后的懒散一直拖到现在,他坐在床沿上揉了揉额头,嗓子有点干,屋里剩下酒味和食物的油气味,像是在空气里挂着没散掉。他拿起杯子倒水喝,水是凉的,杯壁上还有昨晚没洗干净的痕迹,他盯着痕迹看了几秒,又喝了一口,把杯子放回桌子,用力推了一下,杯底发出轻撞声。
手机昨晚的未回信息还停在聊天界面最上方,他看了一眼,没有点开,就把它反扣在桌子上。他并不急,或者说他有一点想拖,他不确定那条信息意味着什么,是机会,还是新的麻烦。
他洗了把脸,镜子上有水渍,镜子边框有一点生锈,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脸色没有太多变化,就是普通人的样子。他擦脸时忽然想到昨晚说得那些话,喉咙里突然有点紧,那种感觉不是后悔,也不是激动,更像把东西放出口之后,脑子里空了一小块,需要一点时间让东西慢慢沉回去。
他没去工地,而是先去了打印店,把队员的约定重新排版,想做成更像样的文件,打印店里放着很小声的音乐,老板在电脑上敲键盘,旁边有个学生在等资料,他站在那里等的时候忽然产生一种不太协调的感觉——以前这种正式的东西他都觉得离自己很远,现在却站在柜台前讨论行距和字体,老板问他要不要把纸换成厚一点的,他想了几秒,说不用,老板说厚的更像合同,他笑了一下,没有接话。
出来的时候风有点凉,他把纸卷好放进袋子里,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,他拿出来看,是一个陌生号码发的位置定位,还有一句话:“今天下午两点左右,我在这家咖啡店,想跟你当面聊聊。如果不方便,你说时间。”
发信息的人署名:陈珊。
他看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谁,那是之前做老陈别墅的时候见过的女儿,只见过两次,不熟,也没深入聊过,只记得她穿得很干净,讲话慢,有礼貌,不像有些甲方家属一样端架子。第一次见面是在玄关,她从楼上下来,看了他一眼,没有评价施工细节,只说了一句:“辛苦。”第二次是在完工验收后,她搬东西把手背划了一下,他递了纸巾给她,她说:“谢谢。”后来微微笑了一下,他记得那一下笑,但没想别的。
他回到住处,把材料放好,本来想处理昨晚没洗的锅,但看了一下,又坐下。手机屏幕上咖啡店的位置不停亮在脑子里,他没有马上回复,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。他不是怕见面,但他无法确定见面的目的,也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该去。他坐在椅子上往后靠,靠背有点硬,腰有点酸,他闭眼半分钟,睁开后才慢慢回了一句:“可以。”
他没有加多余的字。
中午他吃得很简单,一碗面,两个菜,一个是店家做的土豆丝,一个是青菜,味道不算好,但也能吃。他吃的时候想了一下要不要穿得整齐一点,但想了一会儿又觉得没必要,他不是去相亲,也不是商务谈判,就正常过去,把话听清楚。他想了几秒,决定把衣服换一件没沾灰的,他翻衣服的时候停了停,手悬在两件衣服中间,最终拿了那件黑色的旧夹克——不显眼也不算邋遢。
到咖啡店时还差五分钟,店里播放着钢琴曲,玻璃门一推开,暖气扑过来。他在靠墙的位置看到她,她穿一件浅灰色毛衣,外面一件米色风衣,头发顺着肩落下,手边放着一本平装书,咖啡杯没有动过太多。他走过去时,她抬头,表情自然,像已经确认他一定会来。
“刘师傅,你来了。”她说话声音不高,停顿不多。
“嗯。”他拉开椅子坐下,两只手在桌面前略微握着,没有马上端杯子的动作。他不太常进这种店,点咖啡也不熟,她问他要喝什么,他说随便。她叫了两杯一样的美式,不加糖。服务员走后他没有马上说话。
她先开口:“我听我爸说,你那边活做得挺好,是吧?”
他没夸口,只点头:“按流程做。”
她轻轻点了一下,像是在确认:“我爸这个人,有时候说话比较挑,不太夸别人,但那天他回家说你做事不赶不拖,这评价算难得了。”
刘长河没有接话,他对这种评价没什么反应,他更习惯听工人说哪里没贴平,哪里没对缝,而不是这种中性夸奖。他只是礼貌跟了一句:“还得继续做。”
咖啡端上来,她拿勺子轻轻搅了一下,他看着咖啡杯里的颜色变深,但没有喝。
沉默了两三秒,她突然换了方向问:“你现在接活都自己联系吗?”
他点头:“对,暂时这样,队还在磨捻。”
她慢慢靠在椅背上,说:“其实我今天找你不是因为装修,是……想问问你有没有想正式做大一点,不是游击队那种。”
她说“游击队”三个字的时候语速变得很轻,没有轻视,只是陈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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