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长河第二天醒得不算早,窗外灰沉沉的天像没睡醒一样,楼道有人走过,脚步声闷得听不清轻重,他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天花板,脑子里还停在昨天验收通过那一瞬间,心里并没有预想的那种大起大落,只是像紧绷了很久的筋忽然松了一段,整个人有点轻,却又像是轻在外头,心里那块原本压着的地方反倒有点空,他坐起来,鞋子摆在床边,有点歪,他用脚尖拨正,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多年前在砖厂睡的那张木板床,那时候每天早上醒来都是灰,床板咯得他后背生疼,可那时候他从来没有想未来的事情,一天一天过,累就睡,醒了就干,现在不一样了,他有了方向,有了不得不撑住的理由,钱不是全部,可没有钱,什么事都像被人堵住一样,他站起来,摸了摸桌子上的账本,又放下。
小鲁在隔壁房间住,门没关严,里面传来刷牙的声音和哗啦一下水杯磕在洗手池边缘的声音,刘长河打开房门, hallway 里冷风顺着楼口的缝隙一直灌进来,他缩了一下肩膀,喊了一声:“小鲁,中午别自己吃,我有事跟你说。”小鲁嘴里含着牙膏,只叫了一声“好”,声音有点含糊。
刘长河去了工地一趟,跟陆工确认返修和材料尾款的一些细节,两人沟通得不算多,语速都偏快,一边看图纸一边指,他尽量让自己的思路清楚,不抢话,也不拖慢节奏,等把流程确认完,陆工跟他说:“刘师傅,你这边要是准备继续接大点的活,你以后团队定下来比较好,不然项目一多,你顾不过来。”刘长河点点头,没马上表态,只是说:“我知道。”陆工拍拍他的肩,轻松地说:“你做得不错,继续保持。不急,我们后头还有项目。”说完拿着文件走了。
刘长河在施工现场多停了一会儿,没有忙着回去,他看着整洁的办公室空间,灯光照在还没搬进家具的地面上,有些地方反光,有些地方微微暗,他心里像被什么推了一下,那不是飘的感觉,而是往前跨半步的冲动,他转身,下楼,冷风把他脸颊吹得微疼,他把帽子往下拉。
下午他去了附近的菜市场,路边的摊位上摆着新鲜的猪肉和鸡翅,摊主说今天的鸡翅卖得快,要不要抓点,他本来不太会算份量,可想着今天要聚的人不少,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追加酒,就干脆多要了一点,他提着两大袋子往外走,又顺手买了点花生米和两个塑料袋的豆干,心里想着油盐酱醋啤酒是不是够,又折回去买了三提啤酒。回出租院的时候天有点暗,楼道口的灯黄黄的,亮得很小,像是怕光浪费,刘长河上楼后敲了敲小鲁的门,“今晚叫兄弟们一起吃顿饭,跟他们说一声。”
小鲁点头,“哥,要不要我把老白和陈库也叫来?他们说最近闲着没什么活。”刘长河犹豫半秒,“叫,都叫,人齐点好。”
到了晚上,几个人坐在他那间小屋里,桌子小,凳子不够,有人坐床边,有人拿砖头垫个板凳,小鲁把锅端出来的时候,蒸汽一下子往屋子里窜,白白一团,味道一下就让屋子热起来,有人吸了一下鼻子,说:“可以啊,这是大餐了。”说完还笑了笑,但像是怕显得太油嘴,笑得收得有点快。刘长河没有插话,他把碗筷分给每个人,手指碰到一个冰凉的碗边,他抬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灯,那灯罩有点灰,他心想过两天换一个。
等人到齐了,小鲁把啤酒摆出来,咔哒一声开瓶,酒味混着热气在屋里慢慢散开,屋子看起来不大,可这一刻挤得刚刚好,有人说:“长河,怎么突然搞这么一顿,是中了奖还是准备成家了?”大家笑一下,有人拿筷子敲了敲杯子,刘长河没急着开口,他低头拨弄了一下碗里的鸡翅,然后才抬头,看了一圈每个人,他不是好面子的人,也不是爱讲话的人,可今天他觉得有些话不说出来,会像堵在嗓子眼,吞下去硌得难受,他放下筷子,声音不高,但每个字都带点压着的力量:“大家都知道,最近这个项目结了,我挣了点钱,不多,够喘口气,今天吃饭不是庆祝,也不是我请客想还人情,我只是想把一件事说清楚。”
屋里安静下来,有人握着啤酒瓶不动,有人低头剥花生。
刘长河继续说:“我们都不是一天两天的认识,都在外面混过,都知道苦是什么样,活有时候不算难,难的是没活干的时候,心里像坐冰上一样。”他说到这里,喉咙有点紧,停了一下,“我想……从今天起,我不是一个人干,我想把我们正式凑一起,不是说混个口头,我想成立一个小队,名字已经想好了,就叫长河装饰,先不叫公司,也不写牌子,但从心里当成规矩。”
屋子里有人抬起眼,看他又看别人,有人搓手,像是不知道要不要说话。
刘长河慢慢往前靠一点,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放在桌面上,声音还是平稳的:“我不保证我们以后多有钱,也不保证每个月都有大项目,但有活的时候,大家一起干,有事一起扛,钱怎么算,要说清楚,谁干多少算多少,我不占便宜,也不会让人吃亏,干活的时候别偷工减料,别干短命活,哪怕少挣一点,也别弄坑人的活。我们现在的东西不多,名气不大,可做人得正,这个是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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