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像一层灰蒙蒙的布,把城压得低低的。天桥下的风裹着灰尘往人脸上拍,刘长河靠在栏杆边,手里的饭盒已经凉透,盒盖上有几粒米干巴着贴着塑料。远处的楼群亮着密密麻麻的灯,像谁的眼睛,一眨不眨地盯着他。
他已经在分拣中心干了半个月,夜班,一晚上要搬上千个包裹。腰酸得厉害,脚底的鞋垫都被汗泡软。那几天降温,仓库里也透着风,手背冻得发白。他第一次明白城市的冷,不在风上,而在每个人都低着头干自己的活,没人看别人一眼。
班长姓马,四十来岁,脾气暴躁,嘴上总叼着烟。有一晚,他看刘长河搬包裹慢了两拍,吼了一句:“这点活都干不动?你是来休息的?”
刘长河抿着嘴没说话,只是把那袋快递重新扛起来。袋子底角蹭破了,粉末一样的灰掉在他脖子上。他忍着没抖。
旁边的老工人小李拍拍他肩:“别理他,干一阵就适应了。头一个月都这样。”
刘长河点点头,嘴角僵硬。心里有个声音在嘀咕:“适应?这就是适应?”
凌晨三点,活干完,他走出仓库,街口的灯还亮着。便利店的玻璃门反着他自己的影子——满身灰,脖子上像抹了煤。
他进去买了瓶水,掏出零钱的时候,手指在抖。
收银小姑娘瞟他一眼,语气淡淡:“还要别的吗?”
刘长河摇摇头。她把找的钱推过来,塑料袋轻轻一响,那声音在他耳朵里特别清。
回去的路上,他看到天桥上有人在唱歌。一个流浪歌手,披着旧军大衣,旁边摆个纸盒子,写着“谢谢支持”。
刘长河停下脚,看了几秒。歌手唱得沙哑:“有人说,城市的夜,不属于孤单的人。”
风吹过来,歌词飘得断断续续。他忽然觉得喉咙有点紧。
回到出租屋时天已经泛白。屋子在城边的老小区,墙皮起壳,厕所和别人共用。隔壁女人一早在倒洗菜水,桶碰瓷砖的声音一点不客气。
他拧开电磁炉,准备煮点面,电线火花闪了一下,“啪”地跳闸了。
他叹口气,去找房东。
房东是个中年男人,肚子凸着,穿着拖鞋出门。
“线路老化了,”房东说,“我明天找人看看,你先将就一下。”
刘长河点点头,又问:“那今天的电费——”
房东挥挥手:“月底一起算吧。”
门关上的瞬间,走廊里的灯忽然灭了,空气里飘着一股潮味。
刘长河坐回屋里,靠在墙上,窗外的亮光透进来,像冰一样。
他想起村子,想起爷爷的老屋。那时候的夜黑得干净,星星亮,风吹麦浪有声。
而这里的夜,灯太亮,亮得人连影子都藏不住。
中午他没睡,趴在床上刷手机。群里有老乡发消息,说附近快餐店招人送外卖,押金三百,自带电动车优先。
刘长河看了几眼,又退了出去。
可过了十几分钟,他又点开那条信息。那家店离他住的地方不过两公里。
傍晚六点,他下班后去了那家店。店面不大,招牌有点歪,灯管闪烁。一个胖子在收银台后抬头看他:“送外卖的?有车吗?”
“没有,”刘长河说,“可以骑你们的电动车吗?”
胖子叼着牙签:“押金三百,车旧,坏了自己修。”
刘长河犹豫几秒,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几张钱。
“我干。”
胖子笑了笑,指了指角落:“衣服、头盔自己找合适的。明天来上班。”
刘长河点头。走出门口时天已经黑透,街对面小饭馆油烟升起,灯光晃得人眼花。
回去的路上,他掏出手机给手机充电宝连上,看到屏幕亮起的一瞬间,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。那光照着他的指节,也照着脸上未擦干的灰。
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了笑。也许,是因为明天终于能换个活。
第二天一早,他穿上那件蓝色外卖服。衣服有股洗不掉的油味,袖口已经泛白。胖子递给他一张单子:“先跑三单,熟悉路线。送慢了不要紧,别弄丢。”
他点点头,推着电动车出门。
街道上车来车往,电动车穿梭在缝隙里。导航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,他听不太清,只能靠自己找。
第一单是送到写字楼十五层。电梯人太多,他等了几分钟才挤进去。
出来时汗顺着脖子流下来。顾客打开门,看他一眼,只说了句:“放那吧。”
门关上的瞬间,冷气从缝隙里灌出来。
他下楼时,突然觉得腿有点软。
在外面站了一会儿,风从高楼缝隙里灌下来,像有刀锋。
他看着不远处街口的红绿灯,灯一闪一闪,忽明忽暗。
中午,他坐在电动车上啃馒头,旁边几个骑手在抽烟聊天。
一个留平头的小伙子问他:“新来的吧?”
刘长河点点头。
那人笑着说:“干这个要快,城管看见躲着点,别在路口停。”
刘长河嗯了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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