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武第一次跟着刘长河干活的时候,还没满二十三。
那天是冬末,天亮得晚,工地上的风硬邦邦的,吹在脸上像没化开的冰渣。小武站在围挡外面,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,鞋上全是灰,裤脚却洗得发白。他站得有点局促,手不知道往哪儿放,看见刘长河的时候,下意识喊了一声师傅,声音偏高,又赶紧压下来。
刘长河看了他一眼。
那一眼很快,没有打量的意思,只是确认了一下人。
“走吧。” 他说。
没有多问一句。
后来很长一段时间,小武都记得那天。不是因为活多,也不是因为累,是因为那种被接住的感觉。不是被关照,是被当成一个能干活的人。
小武学得慢。
他自己也知道。
同样的活,李响看一遍就明白,他要看两遍,有时候还得被指出来第三遍。刘长河从不当众说他笨,只是在他做错的时候,让他停下来,再做一遍。
“你急什么。” 刘长河说过很多次,“活跑不了。”
小武一开始不太服气。
年轻人,总觉得慢是浪费,是不够狠。他偷偷加过力,也想过省步骤,结果不是尺寸不准,就是返工。
有一次,他自己改了一下做法,觉得挺巧。等刘长河发现的时候,已经封了一半。
“拆。” 刘长河说。
“师傅,其实能用。” 小武小声说。
“拆。” 刘长河重复了一遍。
没有提高声音。
小武站在那儿,脸涨得发红,手却老实地去拆。拆到一半,他手有点抖,不是累,是憋着。
那天收工的时候,他走得很慢。
刘长河没叫住他。
第二天,小武来得更早。
他什么也没说,干活的时候却格外认真。每一步都多看一眼,多量一次,生怕再出错。
刘长河看在眼里,没有表扬。
只是偶尔在他做对的时候,说一句:“行。”
那一句“行”,不重,却让人心里踏实。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。
小武慢慢能独立干一段活了。
不是那种漂亮活,是实在活。管线走得规矩,接口处理得干净,不抢时间,也不糊弄。有人夸他,他也只是笑笑,不多说。
有一回,工地临时缺人,刘长河让他一个人去处理一户住户的小改造。
“你自己行不行。” 刘长河问。
小武犹豫了一下,点头。
“行。” 他说。
那是他第一次单独接触业主。
是个老太太,话多,要求细,改一点就要看一眼。小武一开始有点烦,后来慢慢稳下来,照着要求一点点做。完事的时候,老太太给他倒了杯水,说:“小伙子,你这手艺,踏实。”
那天回来,他话不多。
收拾工具的时候,却收拾得格外仔细。
“师傅。” 他突然说。
“嗯。” 刘长河应。
“我今天没给你丢人吧。” 小武问。
这话问得很轻。
像是怕被听见。
“没。” 刘长河说。
小武低下头,笑了一下。
那笑不张扬,却很亮。
后来,李响不在工地的日子多了。
他接的活越来越多,有时候一整天不回来。小武反而成了常跟在刘长河身边的人。
有一次,李响回来,站在一旁看他们干活。
“你现在教徒弟了。” 李响说。
“教不了。” 刘长河说,“就是带着干。”
李响看了小武一眼。
“挺像当年的我。” 他笑。
“你比他快。” 刘长河说。
李响没再说什么。
那年秋天,小武开始接私活。
不是背着刘长河。
是提前说过的。
“师傅,我有个朋友,想让我给他家改一下。” 小武站在门口,有点不好意思,“不大。”
“去吧。” 刘长河说。
“你不生气。” 小武愣了一下。
“为什么生气。” 刘长河反问。
“怕你觉得我抢活。” 小武说。
“你不是给我干一辈子。” 刘长河说,“你早晚要出去。”
这句话说得很平。
小武却站了好一会儿。
那之后,他接的活慢慢多了。
有时候忙不过来,会回来帮忙,有时候一连几天不见人影。刘长河从不追问,只在他回来时,看一眼他带回来的工具。
工具用得旧了,说明活多。
用得干净,说明没糊弄。
有一天傍晚,小武把工具包放在店里,没有立刻走。
“师傅。” 他站了一会儿,开口。
“嗯。”
“我想自己干了。” 小武说。
这句话,他显然练过。
说出口的时候,声音却还是抖了一下。
刘长河没有立刻回话。
他在收电线,绕到一半,停下来,理顺,再继续绕。
“地方找好了。” 小武补了一句,“不大,一个小门面,房租不贵。”
“名字想好了没有。” 刘长河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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