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村人扎根城市的十年 第101章 十年一梦

刘长河是在清晨醒来的。

不是被闹钟叫醒，也不是被什么声音吵到，是那种睡够了，身体自己把人推到清醒的位置。他睁开眼的时候，窗帘缝里已经透进一条浅白色的光，像一根细线，把屋子分成了明暗两边。

屋里很安静。

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。

他侧过头，看见苏婉还在睡。她睡得不算沉，一只手搭在被子外面，指尖微微蜷着。她的眉头比年轻时舒展了些，却依旧保留着一点习惯性的紧绷，好像随时准备醒来应付什么事。

孩子在他们中间。

小小的一团，睡姿很不讲究，脸埋在被子里，只露出半个额头，头发乱翘。呼吸有点重，一下深，一下浅，偶尔还会哼一声，像是在梦里和谁较劲。

刘长河没有动。

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，又慢慢把视线移回来，看着这两个人。

这一刻很普通。

普通到如果哪天回想起来，很可能会被其他事情盖过去。但他心里却很清楚，这样的清晨，已经成了他生活里最稳定的一部分。

窗外开始有声音了。

先是远处的车声，很模糊，像隔着一层水。接着是楼下有人说话，声音不大，夹着笑。再后来，有金属碰撞的声音，像是谁在拉卷帘门。

城市醒了。

不是一下子醒，是一块一块亮起来的那种。

刘长河轻轻掀开被子，下床。

脚踩在地板上，有一点凉。他站了一会儿，让身体彻底清醒过来。去卫生间洗脸的时候，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，头发里已经有不少白色，眼角的纹路也比以前深了。

他看着自己，没有太多情绪。

既不惊讶，也不感慨。

只是点了点头，像是在确认，这个人还在。

厨房里有昨晚剩下的粥。

他热的时候，锅底发出轻微的声响，气慢慢冒出来，带着一点米香。窗户没关严，风从外面吹进来，把窗帘推得轻轻晃了一下。

孩子在房间里翻了个身。

接着，是苏婉低低的一声叹气。

“醒了。” 她说。

“还没。” 他回了一句。

她笑了一下，没有睁眼。

“你怎么这么早。” 她问。

“睡不着。” 他说。

“是不是今天有活。” 她翻过身，看着他。

“有一点。” 他说，“不急。”

她点点头，又闭上眼。

“那你吃点东西。” 她说，“别空着。”

他把粥盛出来，放在桌上，坐下来慢慢吃。

粥不算稠，有点淡，但他吃得很认真。吃到一半，孩子醒了，揉着眼睛坐起来，头发乱糟糟的。

“爸爸。” 孩子叫了一声。

“醒了。” 刘长河应。

“我饿。” 孩子说。

“马上。” 他站起来，“给你盛。”

孩子爬下床，拖着拖鞋走到他身边，靠着他的腿站着。小小的身体，热乎乎的。

苏婉也起来了。

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，没说话。

“今天不忙。” 刘长河说，“你要不要多睡一会儿。”

“不了。” 她摇头，“一会儿送他上学。”

孩子一边吃，一边东张西望。

“爸爸。” 他突然问，“你今天去哪儿。”

“去干活。” 刘长河说。

“干什么活。”

“修东西。” 他说。

“你每天都修东西。” 孩子说。

“对。” 他点头。

孩子想了想。

“那你会修很久吗。” 他问。

“不会。” 刘长河说，“下午就回。”

孩子这才点头，低头继续吃。

送孩子出门的时候，天已经亮得很清楚了。

楼道里有人上下走动，有老人牵着小狗，有年轻人低头看手机。孩子背着书包，站在门口换鞋，动作很慢。

“爸爸。” 他又叫了一声。

“嗯。”

“你下午早点回来。” 孩子说。

“好。” 刘长河答应。

门关上的那一刻，屋子里又安静下来。

他坐了一会儿，没急着出门。

苏婉在收拾碗筷，动作不紧不慢。

“你今天怎么了。” 她问。

“没怎么。” 他说。

“你刚才发呆了。” 她说。

他想了一下。

“可能是做了个梦。” 他说。

“什么梦。” 她问。

“梦见以前的事。” 他说。

她没追问。

她知道，有些“以前”，不用说出来。

他换好衣服，拎起工具包。

站在门口的时候，他又停了一下。

“晚上想吃什么。” 他问。

“随便。” 她说，“你回来就行。”

他点头。

下楼的时候，他听见楼下小卖部的老板在喊人买东西，声音有点沙。街口的早餐摊已经摆好，热气往上冒。有人站着吃，有人蹲着，脚边放着包。

他走在熟悉的路上。

这条路，他走了很多年。

从年轻走到现在。

十年前，他第一次走这条路的时候，心里装着很多东西。计划，野心，焦虑，怕被落下，也怕停下来。那时候，他总觉得时间不够用，每一步都得往前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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