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沉得像浸了墨的温脉水,焰脉村的灯火却没像往常那样早早熄灭。村口的壕沟边,几个年轻村民正借着月光修补被腐脉气烧破的木栅栏,木槌敲在木桩上的“咚咚”声,在静夜里传得很远。杨宇背靠着栅栏坐下,手里攥着块半干的温脉土——方才加固工事时从泥里抠出来的,土块上还留着指节按压的印子。
苏晓端着碗热汤走过来,蹲在他身边,把碗沿凑到他手边:“刚熬的温脉草汤,加了点脉气粉,趁热喝。”她见杨宇盯着土块发愣,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,“还在想黑煞的事?”
杨宇回过神,接过汤碗,温热的瓷壁烫得指尖发麻。他喝了口汤,草叶的清苦混着脉气的微甘滑进喉咙,才觉出后背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——白天和黑煞拼刀时,被对方脉器的余气扫到,虽敷了药膏,一动还是扯得皮肉发紧。“不是想他,是想以前的事。”他声音放得很轻,像是怕惊扰了夜里的风,“你还记得三年前,咱们第一次遇着疤脉的人不?”
苏晓愣了愣,随即点头。那时候她刚跟着王医师学脉术不久,杨宇和凌峰还是村里最毛躁的后生,三人跟着老脉师去山外换脉气丹,在山口撞见两个疤脉的喽啰抢猎户的兽皮。“当然记得。那时候你非要冲上去,凌峰拦都拦不住,结果被人用腐脉气伤了胳膊,肿得跟馒头似的,还嘴硬说‘这点伤不算啥’。”她说着笑起来,眼角弯出浅纹,“后来还是老脉师用温脉草熬了三天汤,才把你胳膊上的腐气清干净。”
杨宇也跟着笑,只是笑意没到眼底。他摩挲着碗沿,指腹蹭过碗壁上细小的裂纹——这碗还是老脉师留下的,三年前那场冲突后没几天,老脉师去查看村东的地脉口,遇上疤脉的埋伏,回来就咳着血说“地脉气弱了,得早点备着”,没撑过半月就走了。“那时候我总觉得,凭着刀快、脉气足,就能护着村子。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掌心的老茧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,指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温脉土灰,“可这次黑煞来,要不是凌峰引他们去洼地,要不是林溪补全了脉气图,要不是你和王医师备足了药……咱们根本撑不住。”
风卷着草叶的气息吹过来,苏晓把落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。“你总把事往自己身上揽。”她声音软下来,却带着股笃定,“老脉师走之前跟我说过,‘守村子不是一个人的事,是所有人的脉气拧成一股绳’。你看,这次林溪找出隐藏的地脉口,凌峰拼着受伤引敌人,连村里的老阿公都拿着锄头守在壕沟边——这不是你一个人撑下来的,是咱们所有人。”
杨宇抬眼看向村里的方向。库房的灯还亮着,窗纸上映着林溪和几个妇人磨脉气粉的影子,木杵捣在石臼里的“笃笃”声,和远处的木槌声混在一起,竟透着股安稳的劲。他想起白天林溪举着木棍砸腐脉兽的样子——小姑娘以前见着虫子都要躲,这次却敢冲在前面,手里的木棍抖得厉害,眼神却没半分退缩。“我以前对林溪太苛了。”他忽然开口,语气里带着点懊恼,“她爹娘刚没的时候,她总说咱们瞒她,我就觉得她不懂事,跟她吵了好几次。直到这次她拿出脉气图,我才知道……她早就在学着守村子了。”
“她那时候小,爹娘没了,心里慌,才会乱猜。”苏晓轻轻叹口气,“你忘了?上次你后背被腐脉根划伤,夜里发烧,是她悄悄守在你屋门口,天不亮就去山上采温脉草——她只是嘴笨,不会说软话。”
杨宇想起那几天醒来时,窗台上总放着一束带着露水的温脉草,当时以为是苏晓放的,现在想来,该是林溪。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,喝了口汤才压下去。“还有凌峰。”他接着说,声音低了些,“上次他说要加固北边的防御,我觉得他太紧张,还跟他吵了一架。结果这次黑煞真从北边来,要不是他提前在鹰嘴崖设了了望哨,咱们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。”
“凌峰那人,看着粗枝大叶,心细着呢。”苏晓忍不住笑,“你俩从小就吵,吵完转头就一起去掏鸟窝。上次你去山外换脉气丹,走了三天,他就守在村口望了三天,嘴里还说‘谁等他了,我就是看看猎物’——他就是嘴硬,跟你一样。”
杨宇想起凌峰胳膊上的伤。白天引黑煞去洼地时,凌峰故意挨了一道腐脉气,胳膊肿得老高,却还咧嘴笑说“这点伤,明天就能好”。刚才他去看凌峰,见那家伙正偷偷往伤口上涂草药,疼得龇牙咧嘴,见他进来,赶紧把药藏起来,硬说“早不疼了”。想到这儿,杨宇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,眼眶却有点发热。
“以前我总觉得,当领头的,就得把所有事都扛着,不能露半点怕。”他望着远处的山影,夜色里山峦的轮廓像蹲在那里的巨兽,“可这次打完仗,我才明白,我怕的时候,凌峰会拍着我肩膀说‘有我呢’,你会默默把药备好,林溪会找出脉气图——我根本不用一个人扛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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