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行至新森林与荒原的交界处时,桃树突然停止生长,所有叶片齐齐转向西北方。我顺着枝叶的指向望去,地平线上正浮着座青铜色的尖塔,塔尖插在云层里,塔身布满螺旋状的纹路,像被无数琴弦缠绕的巨琴。时蜂停在方向盘上,翅膀拍打出“哆来咪发”的节奏,翅膜上的地图已清晰标注出塔底的入口——是个由十二道青铜门组成的圆环,每道门楣上都刻着不同的音符。
“星图仪显示这里的时间是凝固的。”月逐调出塔的三维模型,模型边缘不断渗出银色的光粒,“你看这些门,对应着十二平均律,可最中间那扇门的音符在议会的乐谱里根本不存在。”她放大模型底部的铭文,字迹是用青铜熔液写的:“钟鸣七次,往事复生”。
黄火土的曾祖父突然从背包里取出个铜制的音叉,轻轻敲击控制台。音叉发出的颤音让桃树叶片剧烈振动,浮现出段新的乐谱:“第一声钟鸣唤醒沉睡的谱架,第二声钟鸣解开调音的锁链,第三声钟鸣……”后面的音符突然被虫蛀般的孔洞取代。“曾祖父的笔记里提过,青铜钟塔是时间森林的‘音准器’,每次钟鸣都会修正被扭曲的记忆旋律。”他指着音叉上的刻痕,“这是1301年的遗物,当年用来给种子校准歌声。”
红棉袄身影突然按住自己的喉咙,他的声音正变得越来越清亮:“我好像听过这钟声。”他走到船窗边,指着塔尖的方向,那里的云层正在旋转,形成个巨大的音波图案,“小时候跟着种子跑进森林时,就听见这声音从地底冒出来,像有无数人在同时敲钟。”
船刚驶入塔底的圆环,十二道青铜门突然同时亮起,门楣上的音符开始旋转,在空气中组成条发光的音阶。最中间那扇无名门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,门面上浮现出团模糊的影子——是个穿长袍的老者,正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着什么,笔尖划过的地方渗出金色的音符。
“是议会长老!”阿比达达掏出那片蝉翼,翼膜上的画面突然与门影重叠——年轻的长老正跪在钟塔前,手里捧着个青铜钟锤,钟锤上刻着半朵桃花。“他手里的锤子和祖父笔记里画的一模一样!”蝉翼突然剧烈震颤,翼脉上的字迹重新排列:“无名之门的钥匙是‘未被谱写的音符’”。
我试着将青铜牌贴向无名门,“生长信问”四个字与门面上的影子相触的瞬间,老者的影子突然转过身,露出张与黄火土的曾祖父极其相似的脸。“你们终于带来了种子的歌声。”他的声音从门里渗出来,带着金属般的回响,“但要敲响青铜钟,得先找到散落在塔里的七根音柱——它们藏在被钟声封印的记忆里。”
话音未落,十二道青铜门同时向内旋转,露出条螺旋上升的甬道,甬道两侧的墙壁是用青铜板拼成的,板上刻满密密麻麻的乐谱,有些音符正在缓慢蠕动,像活的虫子。我们沿着甬道往上走,脚下的台阶每踩一步就发出个清脆的音符,渐渐组成段熟悉的旋律——正是在回声峡谷听到的那首摇篮曲,只是节奏快了三倍。
“这是被加速的记忆。”黄火土蹲下身,用手指抚摸台阶上的刻痕,“青铜会记录声波的振动,这些台阶其实是‘记忆留声机’。”他突然按住其中一级台阶,旋律顿时变得缓慢,青铜板上浮现出模糊的画面:1303年的暴雨夜,议会长老抱着受伤的儿子冲进钟塔,塔内的青铜钟正在疯狂震颤,钟摆上缠着无数银色的线。
甬道尽头是间圆形的大厅,中央立着个巨大的谱架,上面摊着张泛黄的羊皮纸,纸上的乐谱已褪色大半,只有开头的几个音符还闪着微光。谱架四周散落着无数青铜小雕像,每个雕像都在做着不同的动作:有的在拉琴,有的在吹笛,有的在唱歌,只是所有人的嘴巴都被青铜丝缝着。
“第一声钟鸣!”月逐突然指向大厅顶端的穹顶,那里有个青铜制的钟锤正在缓缓下降,“星图仪显示这是‘谱架之鸣’,专门唤醒被遗忘的乐谱!”她举起从记忆罐头厂带来的风筝线,藤蔓突然朝着羊皮纸延伸,将那些褪色的音符重新串联起来。
钟锤落下的瞬间,整个大厅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钟声。羊皮纸上的乐谱被金光填满,浮现出完整的旋律——是首从未听过的合唱曲,谱号是用桃树枝做的,拍号是个旋转的问号。那些青铜雕像突然活了过来,纷纷扯断嘴上的青铜丝,发出细碎的音符,像被压抑了百年的呼吸。
“这些是当年的乐师。”黄火土的曾祖父指着其中一个吹笛的雕像,雕像底座刻着“1302·林默”,“他是我当年的好友,议会下令销毁种子时,他把所有乐谱都藏进了钟塔。”雕像突然转向我们,笛子上渗出透明的液体,在地面上画出条通往二楼的楼梯,楼梯扶手是用琴弦做的。
二楼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——整个楼层被无数根青铜锁链分割成无数个格子,每个格子里都漂浮着颗发光的种子,锁链上挂着块小木牌,写着种子被封印的年份:“1304”“1305”“1306”……最中间的格子里锁着颗巨大的种子,外壳上刻着完整的合唱曲谱,锁链上的木牌写着“1307·总谱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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