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穿过新森林的金色雾霭时,桃树的歌声突然变调,所有叶片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。我低头看仪表盘,时蜂翅膀上的地图正在融化,墨迹顺着指针流淌,在玻璃罩上画出条螺旋形的轨道,终点正是那片厂房的烟囱——此刻烟圈已变成跳动的八分音符,在空中叠成座透明的塔。
“有点不对劲。”黄火土推了推眼镜,镜片反射着厂房的轮廓,“议会档案里说记忆罐头厂在1307年就被洪水冲垮了,可星图仪显示这里的时间流速比周围快三倍。”他指着屏幕上新浮现的注释,字迹像是用蒸汽写的:“此处所有罐头皆会说谎”。
阿比达达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。船窗外,那些合唱的影子正纷纷后退,穿长袍的书生把竹简卷成喇叭喊:“罐头厂的守门人不喜欢热闹!”戴安全帽的工人往我们手里塞了把生锈的扳手:“拧开罐头时要数到七,别让记忆跑太快!”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解下风筝线递给月逐:“这是用回声峡谷的藤蔓做的,能绑住乱跑的影子。”
船身刚触到厂房前的铁轨,桃树突然剧烈抖动,叶片上的乐谱开始褪色,露出底下刻着的小字:“记忆是未被拆封的提问”。我摸了摸胸口的青铜牌,“生长信问”四个字正在发烫,左眼角的翡翠痣像被针尖轻轻扎了下,眼前突然闪过片模糊的画面——无数玻璃罐头堆成的山,每个瓶身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,标签上的名字正在慢慢融化。
“小心!”红棉袄身影突然拽住我的胳膊。船前方的铁轨突然向上翘起,化作道青铜色的闸门,闸门上盘着条没有眼睛的蛇,鳞片是由无数个“忘”字组成的。它吐着分叉的信子,信子末端缠着张车票,票面上印着“记忆持有者:???”,发车时间是“永远”。
月逐将风筝线缠在闸门的锁孔上,藤蔓突然开始收缩,“忘”字鳞片纷纷脱落,露出底下的齿轮。“这是时间锁,需要用最珍贵的记忆当钥匙。”她从星图仪里抽出张发光的胶片,上面是她小时候和父亲修理星图的画面,“我试试这个。”
胶片插进锁孔的瞬间,齿轮突然倒转,闸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蛇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,露出藏在鳞片下的东西——无数双流泪的眼睛,正透过玻璃望着我们。“不行,”月逐的声音有些发颤,“这些眼睛在害怕我的记忆。”
阿比达达突然掏出铁皮糖盒,往蛇嘴里塞了颗橘子糖。糖块融化的瞬间,蛇身突然裂开,露出条铺着玻璃珠的轨道。“祖父说过,所有守门的怪兽都缺颗糖。”他捡起片脱落的“忘”字鳞片,发现背面刻着行极小的字:“罐头厂的厂长是第一个被装进罐头的人”。
船驶入厂房时,桃树的叶片突然全部合拢,像只攥紧的拳头。眼前是个巨大的车间,天花板上垂着无数根透明的管道,管道里流淌着银白色的液体,仔细看才发现是凝固的歌声。地面上整齐地码着千万个玻璃罐头,每个罐头里都漂浮着团模糊的影子,标签上写着“1302年·暴雨夜”“1305年·青铜花开”“1306年·最后一支歌”。
“这些是被封存的记忆。”黄火土的曾祖父突然指着墙角的流水线,机器正在自动封装罐头,进料口不断吐出泛黄的信纸,“议会当年怕‘会唱歌的种子’唤醒太多记忆,就把所有与种子相关的记忆都装进了罐头。”他指着其中一个罐头,里面的影子正在拉小提琴,琴弓上缠着根桃树枝,“那是我当年的小提琴手,他记得种子最初的旋律。”
红棉袄身影突然捂住喉咙,他面前的罐头里飘出件红棉袄,衣角绣着朵半开的桃花。“这是我的记忆。”他颤抖着拧开罐头盖,一股白雾突然涌出,在他面前凝成个小男孩的影子——正是当年在回声峡谷给种子喂糖的自己,只是影子的嘴巴被根银色的线缝着。
“是沉默咒的线!”阿比达达掏出那片蝉翼,翼脉上的字迹突然亮起:“解咒的钥匙在厂长的办公室”。话音刚落,所有罐头突然剧烈晃动,里面的影子开始撞击玻璃,发出沉闷的“咚咚”声,像无数只手在拍门。
车间尽头的铁门突然自动打开,露出条铺着红地毯的走廊,地毯上绣着褪色的乐谱。我们沿着走廊往前走,发现两侧的墙壁其实是巨大的罐头标签,上面印着厂长的照片——是个穿西装的男人,左眼下方有颗翡翠痣,和我左眼角的痣一模一样。
“他和你长得好像。”月逐指着照片下方的名字:“黄时雨·1301-1307”。黄火土的曾祖父突然停住脚步,脸色变得苍白:“他是我的弟弟,当年主动提出管理罐头厂,说要‘保护好所有会唱歌的记忆’。”
办公室的门是用青铜做的,上面刻着个巨大的省略号,与我们青铜牌上的符号完美契合。我将青铜牌贴上去,“生长信问”四个字突然亮起,省略号开始转动,化作个旋转的漩涡,将我们吸进了房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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