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铜牌的“信”字与问号相触的刹那,整艘船突然被裹进刺眼的白光里。等光芒褪去,控制台的迷你桃树已长得齐肩高,叶片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乐谱,每个音符都是用桃胶凝成的。我伸手弹了弹叶片,竟真的发出清脆的“哆来咪”,像有人在树心里藏了架玻璃钢琴。
“是‘信’字激活了问号。”黄火土推了推眼镜,镜片反射着叶片上的乐谱,“祖父的笔记里说,青铜牌的终极形态是‘提问’——所有答案都长在没问出口的问题里。”他指着乐谱最末尾的休止符,那里有个微型漩涡,正缓缓旋转着吞噬周围的光斑,“你看,这符号和时蜂组成的‘∞’一模一样,说明‘会唱歌的种子’就在漩涡尽头。”
船身突然轻微颠簸,十二岁的阿比达达手里的铁皮糖盒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滚出颗裹着银箔的糖果。糖纸散开的瞬间,里面没有糖果,只有片半透明的蝉翼,翼脉上印着行极小的字:“歌声是种子的心跳,只有听懂沉默的人能听见。”
“是祖父的笔迹!”阿比达达捡起蝉翼对着阳光看,翼膜突然变得像胶片般透明,浮现出模糊的画面——年轻的祖父蹲在片漆黑的森林里,手里捧着颗发光的种子,种子正在发出微弱的颤音,周围的青铜树都低着头,像在虔诚地倾听。
月逐的星图仪突然发出“嘀嘀”的提示音,屏幕上的光点开始移动,在新森林的边缘画出条蜿蜒的轨迹,轨迹经过的地方标注着奇怪的地名:“失语沼泽”“回声峡谷”“静音瀑布”。“这些地方在议会的老地图里是‘时间盲区’。”她放大地图边缘的注释,字迹已模糊不清,“好像写着‘此处种子皆喑哑’……”
话音未落,船身已驶入片弥漫着白雾的沼泽。水面漂浮着无数半开的莲蓬,每个莲蓬里都嵌着颗青铜种子,表面刻满细密的纹路,却听不到任何声音。阿比达达摘下片莲叶盖在头上,叶片突然渗出墨色的汁液,在他手背上画出只没有嘴巴的鸟。
“失语沼泽的种子都被剥夺了‘发声权’。”红棉袄身影用树枝搅动水面,青铜种子们突然翻了个身,露出背面刻着的小锁,“议会怕它们唱错调子,就用‘沉默咒’把声音锁起来了。你看锁芯的形状,和年轮树的花苞一模一样。”
我试着将胸口的青铜牌浸入水中,“信”字与问号突然同时亮起,水面顿时沸腾起来。青铜种子们像被唤醒的鱼群,纷纷朝着牌面聚拢,锁芯里渗出细碎的光粒,在空中组成支残缺的歌——只有零散的音符,像被剪断的琴弦。
“缺了‘提问’的调子。”黄火土突然明白过来,他从恒温箱里取出那截树桩,树桩顶端的花苞正微微颤动,“祖父说过,所有被沉默的声音,都在等一句‘为什么’。”他将树桩插进沼泽,根系立刻疯长开来,每根须上都顶着个小小的问号,“你看,根须接触到的种子开始发光了!”
果然,被根须缠绕的青铜种子突然裂开,长出嫩绿的芽,芽尖顶着个迷你的话筒。第一颗种子率先唱出声音,是段跑调的童谣,像换牙期的孩子在哼唱;紧接着第二颗、第三颗……无数细碎的声音汇聚成洪流,白雾里渐渐浮现出人影——是那些曾被困在种子里的声音,他们有的在喊“放我出去”,有的在哼摇篮曲,还有个老人在反复念叨“明天会下雨”。
“这些是‘被禁止表达的真实’。”月逐的星图仪正在自动记录歌声,屏幕上的轨迹突然清晰起来,“失语沼泽在引导我们往回声峡谷走,那里应该有更完整的旋律。”她指着前方的雾霭,座巨大的峡谷轮廓正在显现,崖壁上布满蜂巢般的孔洞,每个洞里都嵌着片会震动的花瓣。
船驶入峡谷时,所有花瓣突然同时振动,将沼泽里的歌声反弹回来,变成无数重奏。我们的影子被声波拉长,贴在崖壁上跳舞,影子的嘴巴张张合合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阿比达达突然掏出铁皮糖盒,往每个孔洞里塞了颗橘子糖,花瓣的振动频率顿时变得柔和,重奏渐渐合成段完整的旋律——像祖父哼过的摇篮曲,只是结尾总缺个音符。
“缺的是‘回答’。”红棉袄身影突然指向峡谷深处,那里的崖壁上有个巨大的黑影,正用爪子抠着岩石,“你看,那是‘回声兽’,它在吃掉所有不被需要的答案。”黑影转过头,露出张由无数张嘴组成的脸,每个嘴巴都在喊不同的话:“这样不对”“应该那样”“别胡思乱想”。
我举起青铜牌,“信”字与问号在兽脸前亮起。那些叫嚣的嘴巴突然僵住,接着纷纷融化,露出底下柔软的绒毛。回声兽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,露出藏在胸腔里的东西——颗巨大的种子,外壳布满裂痕,正发出微弱的呜咽,像受了委屈的孩子。
“它不是在吃答案,是在保护这颗种子。”阿比达达跑过去,轻轻摸了摸种子的裂痕,“祖父说,最珍贵的歌声都长在伤口里。”他往裂缝里塞了颗糖,种子突然剧烈震颤,射出道金光,在崖壁上投射出画面:无数双手正在给种子钉上青铜壳,为首的正是那位议会长老,他的嘴里念叨着“别唱了,会引来麻烦的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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