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笑笑那句意有所指的问话,像一根精准的探针,猝不及防地刺入了林建国最敏感、最混乱的神经。“别的……不能知道的原因?” 他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某个被紧紧锁住的角落似乎被这道冰冷的目光窥见,让他瞬间汗毛倒竖,几乎要跳起来反驳。
然而,极度的恐慌反而带来了一种虚张声势的暴怒。他猛地一拍桌子,震得桌上的搪瓷缸都跳了一下,借此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。他脸色涨得发紫,指着林笑笑,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某种难以言说的心虚而扭曲变形:
“你……你放屁!还有什么原因?啊?老子就是看不惯你这副六亲不认、要把家搞散的鬼样子!我就是不能让你这么得意!你想分家?想自己飞?我告诉你,只要我活着一天,你就休想!”
这近乎蛮横无理的吼叫,暴露了他理屈词穷后的狼狈。他无法在道理上反驳,只能试图用父亲的“身份”和纯粹的情绪宣泄来进行最后的压制。
王秀兰被吓得浑身一颤,泪水流得更凶,却不敢出声。林婉婉也停止了抽泣,惊恐地看着状若癫狂的父亲。
赵卫国眉头紧锁,但依旧保持着沉默,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,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。李大姐则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。
面对父亲这毫无逻辑的狂怒,林笑笑非但没有被吓住,眼底反而掠过一丝了然。他的反应,过于激烈了,更像是一种被戳中痛处后的本能防御。
但她此刻并不急于深究那个“原因”,当务之急,是彻底击溃他赖以生存的“道理”壁垒。
她缓缓站起身,没有因为父亲的暴怒而退缩半步,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,清晰地映照出林建国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。
“爸,”她的声音不高,却奇异地压过了林建国粗重的喘息,在寂静的堂屋里回荡,“您说我看不惯我这副样子。那您告诉我,我该是什么样子?”
不等林建国回答,她便自问自答,语气里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:
“是打不还手,骂不还口,被逼着放弃前途也不敢吭声的样子吗?”
“是明明付出了劳动,却被视作理所当然,连基本公平都得不到,还要感恩戴德的样子吗?”
“是明明有能力追求更好的未来,却要被一句轻飘飘的‘女孩子没用’打回原形,乖乖认命的样子吗?”
她每问一句,就向前微微踏出半步,不是逼迫,而是一种姿态上的进取。每一个问题,都像一记重锤,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。
“如果这就是您想要的女儿的样子,那我只能说——”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赵卫国和李大姐,最终定格在林建国脸上,一字一句,掷地有声:
“很抱歉,我做不到。新中国都成立三十多年了,主席早就说过‘妇女能顶半边天’。我为什么要活回旧社会那种唯唯诺诺、依附于人、连自己命运都不能主宰的样子?”
【来自林建国的情绪波动值 40!】(震惊、被时代话语冲击的茫然)
【来自王秀兰的情绪波动值 15!】(灵魂拷问般的触动)
林建国张着嘴,那句“妇女能顶半边天”像一道惊雷,在他闭塞的思想壁垒上炸开了一道裂缝。他想反驳,却发现这句口号的力量如此强大,几乎无可辩驳。
林笑笑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,她的语言如同经过精心打磨的利刃,继续输出:
“您总觉得我读书是浪费,是赔钱。那我问您,国家恢复高考,是为了什么?是为了浪费钱吗?是为了培养您口中的‘赔钱货’吗?”
“不是!是为了给国家选拔人才,是为了让每一个有能力的青年,无论男女,都能有机会用知识改变命运,为国家建设出力!”
“我想考大学,想用知识武装自己,想成为一个对社会更有用的人,这有什么错?这难道不是积极响应国家号召,追求进步的表现吗?”
“反倒是您,固守着‘女子无才便是德’的旧思想,阻止女儿求学上进,您觉得,您的行为,符合国家现在提倡的精神吗?”
这一顶“旧思想”、“不符合国家精神”的帽子扣下来,林建国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。他本能地想否认,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站在国家的对立面。
林笑笑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,语气稍稍放缓,却带着更深的悲悯和决绝:
“爸,我不是要跟您作对。我只是想告诉您,也告诉我自己——”
“孝顺,不是一味地顺从和牺牲。真正的孝顺,是让自己变得更好,更有能力,将来才能真正地反哺家庭,回报父母。而一个连自己的人生都掌控不了的人,拿什么去孝顺?拿委屈和怨恨吗?”
“还有,家,应该是讲爱的地方,不是讲谁拳头大、谁声音高就能决定一切的地方。更不是用‘为你好’做借口,行压迫和控制之实的地方!”
这几句话,不再是尖锐的质问,而是带着某种普世价值的宣告。它们关于个人价值,关于家庭本质,关于爱与控制的区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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