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份清单的威力,远超林笑笑的预期。它不仅击垮了王秀兰的心理防线,让林婉婉彻底闭嘴,更是将林建国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——那种“我养了你,你就得听我的”的家长权威,砸得粉碎。
接下来的两天,林家陷入了一种近乎死寂的状态。没人说话,没人交流,连眼神接触都尽量避免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堪的、濒临爆炸的沉默。林建国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,背脊不再挺直,眼神躲闪,甚至不敢与林笑笑对视。那份清单上的数字,像噩梦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。
林笑笑知道,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。她在等,等一个官方的、正式的裁决。
果然,在清单事件后的第三天,赵卫国和工会的李大姐再次登门。这一次,他们的表情更加严肃,显然是听说了那份“触目惊心”的清单,并且决定介入到底。
“林建国同志,王秀兰同志,”赵卫国开门见山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,“关于你们家的家庭矛盾,以及林笑笑同志提出的分家诉求,厂里经过研究,认为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,必须尽快妥善解决。今天,我们就在这里,开一个家庭会议,把问题摊开来说清楚!”
家庭会议!
王秀兰的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。林婉婉吓得缩在角落,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墙缝里。林建国猛地抬起头,脸上血色尽失,嘴唇哆嗦着,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声音。
决战,终于来了。
会议就在压抑的堂屋里进行。赵卫国和李大姐坐在主位,面色严肃。林建国和王秀兰坐在一边,低着头,如同等待审判的犯人。林婉婉远远地躲在厨房门口,不敢靠近。林笑笑则独自坐在另一边,脊背挺直,神色平静,面前甚至还摊开着那本“工作笔记”和几张用来计算的草稿纸。
“笑笑同志,”赵卫国看向林笑笑,语气缓和但公事公办,“你先说说你的情况和诉求。”
林笑笑点了点头,她没有哭诉,也没有激动,而是用一种清晰、冷静,甚至带着几分学术汇报般的语气,将她之前清单上的核心内容,再次条理分明地陈述了一遍。从经济支出的巨大差异,到家务劳动承担的极端不公,再到言语上的贬低和精神上的压迫。
她的话语里没有过多的情绪渲染,只是陈述事实,引用数据,偶尔指向林婉婉身上明显崭新的衣物,或者提及王秀兰无法反驳的日常细节。每一个论点,都有看似微小却无法忽视的证据支撑。
王秀兰的头垂得更低了,无声的泪水滴落在膝盖上。林婉婉在厨房门口,脸色一阵红一阵白。
赵卫国和李大姐听着,脸色越来越沉。尤其是李大姐,作为女工干部,对这种事情更为敏感,看向林建国和王秀兰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赞同和批评。
“建国同志,”赵卫国转向林建国,声音沉重,“笑笑同志说的这些情况,是否属实?”
林建国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,猛地抬起头,脸上是屈辱、愤怒和最后一丝挣扎混合的复杂表情。他不能完全承认!承认了,他就彻底完了!
“赵主任,李大姐!”他声音沙哑地开口,试图做最后的抵抗,“家里……家里是有些地方没做好……但是,家家有本难念的经!我们做父母的,难道还会故意亏待自己的孩子吗?笑笑她……她也有不对的地方,她顶撞父母,动手打妹妹,这总不是我们逼的吧?她现在是铁了心要闹,要把这个家搞散啊!”
他开始试图模糊焦点,将问题引向林笑笑的“叛逆”和“不孝”。
林笑笑心中冷笑。果然,还是这一套。
她没有立刻反驳,而是等林建国说完,才平静地开口,目光直视着父亲:“爸,您说我不是故意亏待。好,那我们暂且不谈故意还是无意。我们就说结果。”
“结果就是,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,妹妹得到了绝大部分,而我得到了极小部分。结果就是,家里的绝大部分劳动,落在了我身上。结果就是,我想继续求学,被您断然拒绝,而妹妹成绩不如我,却能理所当然地留下。”
“您说我家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,我承认,人无完人。但这是您剥夺我求学机会、要求我无条件替妹妹下乡的理由吗?这是您骂我‘赔钱货’的理由吗?”
她顿了顿,语气变得更加犀利:“至于顶撞您,打妹妹,前提是什幺?是你们先逼迫我,是林婉婉先辱骂我!难道我就该打不还手,骂不还口,乖乖听从你们的一切安排,哪怕是毁掉我自己的人生,才算是‘孝顺’,才算是‘懂事’吗?”
“赵主任,李大姐,”她转向两位领导,“我请问,在新社会,我们提倡的父女关系,难道是这种一方可以无条件压迫另一方,另一方只能无条件服从的关系吗?我们国家的法律和政策,支持这种因为性别就剥夺子女求学权利、强制安排子女人生的行为吗?”
这一连串的反问,逻辑严密,层层递进,直接将问题拔高到了政策、法律和社会主义新家庭关系的高度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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