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管家的提醒像一根细刺,扎进了林笑笑刚刚因现金流短暂回正而略感松弛的神经。陈思雨果然不会坐视她在这个考验中顺利前行,而且一出手就直指要害——销售副厂长。销售是工厂目前最脆弱也最关键的环节,陈思雨选择从这里入手,意图不言而喻:要么拉拢,要么制造混乱,阻碍订单获取。
“原来的销售副厂长,叫钱贵发,”顾延在临时办公室里,对照着这两天梳理出来的人员档案,语气冷峻,“五十岁,在厂里干了快三十年,从销售员一路爬上来。人很油滑,口碑不佳,据说和几家原料供应商关系‘密切’。陈思雨找他,无非是许以好处,或者利用他对我们这些‘空降兵’的不满。”
林笑笑站在窗前,望着厂区里那几栋灰扑扑的厂房。午后的阳光也驱不散那股陈腐的气息。“意料之中。我们的时间太紧,不可能立刻清洗整个管理层,尤其是销售这种需要人脉和经验的岗位。钱贵发如果只是消极怠工或者暗中使绊子,我们暂时没精力和他纠缠,只要他不公然破坏已有订单。”她转身,目光锐利,“但我们必须有备用方案。徐浩那边联系的零散小单,不足以支撑工厂运转,更别说扭亏。我们需要找到能持续带来现金流的‘主食’。”
“超市购物袋和校服文化衫这类订单,利润空间已经被压到极限,且不稳定。”顾延放下档案,揉了揉眉心,“真正的症结,在于红星厂自身的产品没有竞争力。代工订单流失,自有品牌为零,设计过时,这才是‘吞金兽’的根源——它不断吞噬资金,却产不出有价值的交换物。”
林笑笑点头。止血和接小单只是急救,要真正让工厂“活”过来,必须触及核心:产品。但改革产品线,涉及设计、打样、采购、生产、营销……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时间、资金和专业人才,而他们最缺的就是这些。
“先从全面诊断开始。”林笑笑下定决心,“我们不能只停留在报表和口头汇报上。顾延,你继续深挖财务漏洞和成本控制点,特别是采购和库存管理,我怀疑这里面猫腻不小。我亲自带人去车间、仓库、设计室、销售科,每一个环节都蹲点看一看。徐浩继续在外跑订单,同时留意市场上现在流行什么,什么好卖。”
她需要最真实、最残酷的一手信息,哪怕它们会证明这个任务比想象中更不可能。
进驻工厂的第三天,林笑笑换上了一身耐磨的深蓝色工装,扎起马尾,走进了红星厂的核心——生产车间。
眼前的景象,比厂区外表的破败更触目惊心。
车间高大空旷,却弥漫着一种颓败的寂静。几十台缝纫机、锁边机、熨烫台稀稀拉拉地摆放着,大部分蒙着厚厚的灰尘和油污,只有角落两三台机器在运转,发出有气无力的“哒哒”声,操作的是几个头发花白、动作缓慢的老工人。灯光昏暗,电线如蛛网般胡乱牵扯,地上散落着线头、碎布和不知名的零件。空气里混合着机油、布料和一股淡淡的霉味。
“林……林总,”陪同的生产科长老李有些局促地搓着手,“现在没什么大单,就……就那点购物袋和文化衫的活儿,用不了多少人。大部分机器都停着,保养也……也跟不上。”
林笑笑走到一台停着的平缝机前,用手抹了一下机身,一层黑灰。“这些机器,最老的用了多少年?还能正常开动的有多少?”
老李苦笑:“大部分都是七八十年代的老设备了,比好些工人的工龄都长。真正好用的,不到三分之一。经常断线、跳针,修修补补凑合用。厂里效益不好,也没钱更新。”
她蹲下身,查看机器的铭牌和磨损部位。锈迹、油泥、松动的零件……这些“老伙计”即便能运转,效率和精度也堪忧,更别说能耗和安全隐患。
离开车间,她来到所谓的“设计室”。那只是一间堆满杂物和旧样衣的办公室,靠墙的柜子里塞着一些褪色的服装杂志和几本破旧的裁剪书。唯一的设计师(如果还能称之为设计师)是一位五十多岁、戴着厚眼镜的阿姨,姓孙。她看到林笑笑,有些惶恐地站起身。
“孙师傅,厂里最近一次出新品样衣是什么时候?”林笑笑问。
孙阿姨推了推眼镜,回忆道:“得有两三年了吧……那时候跟着外贸公司的来样,做过几批。后来单子没了,也就……林总,不瞒您说,我主要是做些修改尺寸、放码的活儿,真要说设计……”她摇摇头,指了指柜子里的旧杂志,“都过时了。”
林笑笑翻开那些杂志,大多是五六年前的流行款式,而且以国外资讯为主,与国内市场需求严重脱节。红星厂的产品,还停留在多年前的夹克衫、老式西装裤、印花衬衫等款式,面料普通,颜色沉闷,难怪毫无竞争力。
仓库是另一个重灾区。虽然清理了一部分垃圾库存,但剩下的堆积如山。顾延正带着人在里面盘点,灰尘弥漫。除了过时的成衣,还有大量积压的面辅料:颜色土气的涤纶布、粗糙的混纺呢料、早已不流行的花边和扣子……很多因为存放不当,已经受潮褪色甚至轻微霉变。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